回門那日過後,趙彧等閑不許令柔再出門。
可悶在家也有悶在家的玩法,她每日都與趙彧同眠同起,被他早上的動靜驚起,而後又再睡到辰時,去林慧漪那裡攪鬧她。
林慧漪最開始還願意一本正經地在茶廳堂屋等地方招待她,在發現她每次去都隻是單純地找茬之後,就直接将她引到書房,邊抄佛經邊聽她說話。甚至就連她身邊的侍女也沒有情緒,無論令柔說些什麼,都照常伺候她,給她上茶遞糕點。
久而久之,令柔漸漸覺得沒意思,又把心思放到氣趙彧上,可趙彧那人奇特古怪,與常人根本完全不同,越想氣他他越高興;且學習能力也驚人,吵着吵着經常又把她自己氣得夠嗆。
一個是木頭人,一個是會反打的棒槌,令柔受了多日的教訓,終于自覺沒趣,心裡那股反抗的勁頭消去不少,不再成天挑事,多日來都将自己關在屋子裡,晚間也不同身旁的趙彧說話,無論他怎麼逗弄都不理睬。
這怎麼行呢?悶在家裡,底子多麼好都會悶出病來,于是趙彧趁着休沐有時間,提出來要帶令柔往鄉野中走一走。
“你還是不願同我說話?”
馬車上,令柔隻一心向外探看風景,根本無心理會身邊的趙彧。
一股大力将她從窗外扯回來,車簾也被放下,這時令柔才同那雙含着薄怒的丹鳳眼對上。
“我好容易休沐,帶你出來玩,你卻不領情。”
“你每天都能出府去,你的父親、師傅、下屬、妻子日日都環繞在你周圍,同你講話,你卻還不知足,還要我也奉承巴結你;我身邊隻有幾個丫頭,還有不知包藏着什麼的壞心的林慧漪,又每天都要面對同樣的風景,就連不想同你說話都做不到。”
趙彧聞言一滞,他還真沒想過這些。世間所有女子不都是這樣過來的,目中所見唯有夫君子女而已。
他在外頭時還想着能天長地久待在府裡,隻面對令柔一個,不想搭理别的什麼人,可真沒想到令柔與他相反,還想多同外面交際。
在令柔面前,他一向是善于退讓的,同他在父皇那裡的倔強和在群臣面前的威凜不同,他對令柔總是有種天然的憐惜與憐憫,這點感情推着他一退再退。
“放你獨自出府是真的不成,你看哪家姑娘嫁了人之後成天往娘家跑?”趙彧語氣放緩,“你乖巧些,不要總是惹我生氣,我就常帶你出門散心。”
令柔又懶得理他了,這人總是将别人原本擁有的東西奪走,又假裝大方地時不時給她吐出一點來做獎勵,她才不吃這套。
方才同趙彧說的那一長句,是她二十天來說過得唯一一句話,期間甚至連紫雲她都不愛理,不是在耍脾氣,而是發自内心深處的疲累。
她好像後知後覺地,困在後院一天天的蹉跎裡,才發覺自己是真的脫離出原本的小家,孤獨感也是自那日酒醉後才真正累積。
從前,她一天裡要和娘貼靠在一起吃三頓飯;挑選一朵最漂亮的花,畫它在一天裡不同時間的不同樣子;給……那人……寫一封信,告訴他自己讀了什麼書,給他畫一幅自畫像。
困在那處小院裡,柿子樹山楂樹也同樣喜人,可她再也沒有出門畫下來的心思,隻知道趙彧走了就是天明,趙彧進屋來就是天黑,他一進一出就是一天結束。
這樣的日子,她才過了二十日就要過夠了,不說話的時候,令柔常常在想,這出戲怎麼還不落幕,怎麼還不到她歇場的時候。
令柔百無聊賴,望着車棚頂發呆,常人家過年節都穿不上的蜀錦,趙彧卻用來蒙馬車。這的确是頂級的富貴了,可惜金山堆得再高,也高不過真正的青山。
趙彧從背後輕摟住令柔,斟酌着說:“我知是我強迫了你,可事已至此,你能否也向遠處看一看,不要糾死在過去不放。”
令柔卻冷靜,沒有被他的柔情打動,事實上,趙彧自以為溫柔待她時,總讓她自覺是被柔韌的蛛網纏住,令她不寒而栗。
“我憤怒的絕非過去,新婚夜那日,殿下承諾等我自願,我就也願意放下前因。然而我如今被困在府裡,連出去一步都行不通,您想讓我笑臉過日子,怎麼也要舍出些好處來給我。”
趙彧默了一瞬,原來她是在氣這個。可惜這一點他實在無法滿足,陛下本就對令柔不滿,她若是再成天出門,以她如今的身份,必當會招惹風言風語,讓陛下責罰。
“給你娘遞帖子讓她來看你如何?”
令柔眼前一亮,沒想到真能換來點好處,可她又貪心,不滿足于這點,又繼續試探道:“那我爹呢?能讓他一起來嗎?”
趙彧睨她一眼,對她的得寸進尺無奈又好笑,“内院進不得外男,這個你别想了。”
“那讓我娘在府裡住一段?”
“她怎麼住?你爹娘相處和睦,又未分居,若是他們二位一朝和離,倒是可以住到女婿這裡待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