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
這兩句幾乎同時出口,令在場衆人都驚訝看去。前幾位請安時,陛下隻是含笑受用,并未開口,怎麼輪到姜側妃就……
“你有何不适?”
“臣妾方才吹了些冷風,隻是低熱,不礙事。”令柔沒說謊,她那時被砸,心不在焉,确實受風了。
“既然無甚大礙,那為什麼要告假回府?”
令柔又重新跪伏,顫聲道:“臣妾慚愧,方才症狀确實嚴重,現在已恢複許多。”
“姜氏,你巧言令色蠱惑皇子在前,言辭反複無禮無狀在後,你可知錯!”
這聲線陰沉森厲,激得令柔一陣顫抖,下意識将兩臂護在自己身前。誰?誰蠱惑皇子,又是誰無禮無狀?她此時仿佛真分作兩個,一個跪着發抖,一個冷眼觀察四座。
“臣妾知錯。”
不認也得認,陛下面前哪容得她來狡辯。
“你是新嫁婦,卻既無勤勉,也不柔順,這是你母家姜家教養失職,若你今後仍不知悔改,妄自狂佞,驕妒失德,則必從處分。”
這話說得極重,甚至直接說人沒有教養,若是在民間被這樣說,那麼為此拼死反抗也不足為奇。可惜這是陛下金口玉言,蓋棺釘死的立論。
在座諸位皆嘩然,雖然想讓姜側妃失寵的人家不少,卻沒想到她被架在這裡、在這樣多人面前被如此羞辱。趙彧和林慧漪不是不想打圓場,隻是實在沒有他們說話的機會。
群臣驚駭,慶和帝卻不以為然,這姜氏連最起碼的忠貞都未必有,簡直是毫無可取之處!他已經算是很顧及兒子的顔面了,都沒有将她與從前未婚夫的私情顯露在宴上,隻說她旁的錯漏而已。
“是,臣妾記下了。”令柔似是無知無覺一般,又起身再跪謝。
“不止你不想參宴,朕亦不願再見到你,日後無論是什麼年節吉日,你都不要來參加,安心關起門來休要再見人!”
“是,臣妾記下。”
“你現在就可以自去了,可惜了這好日子,有你在這裡惹人厭煩!”
“是。”
随即被女官拉走。
趙彧想跟上去,卻被慶和帝的目光釘在原處,不得動彈。他心知此時若是去陪伴她,隻會更令陛下生氣。當衆違逆陛下,他或許不會有什麼事情,可令柔隻會被收拾得更慘。
來時坐轎,下轎後又有無數禮官仆婢前呼後擁;可去時,隻有她孤零零一個,身邊跟着兩個侍女,趁着夜色,在另一邊的喧鬧喜慶映襯下暗自離去。
宮道上有殘雪覆蓋,白日裡還看得清,黑夜中卻隐去蹤迹,令柔又腿軟,連着摔了兩次,身後的升雲和紫雲便不讓她自己走了,強行攙扶住她。
走到宮門,倒真還坐上了個小車轎,不知趙彧是如何在陛下眼皮底下尋來的。倒也幸好能有個轎子,不然令柔真是再也走不動一步。
“娘娘,給您燒些熱水,沐浴暖身吧?”升雲小心問道,卻未得回應。
正要再問,紫雲将她攔住,示意她直接備水即可。
宮宴本是要通宵達旦的,原計劃着天亮才歸到府中,趙彧卻熬度不住,趁着宴上酒酣興至,要請求回府去。
慶和帝斜眼睨他,他此時是真不打算再管姜氏。她是容色不錯,但光靠着容貌能得幾時好?彧兒現在是寵慣她,以後若擁有更多溫柔順從的賢德美貌女子,哪裡還有姜氏作威作福的資格!
“原想着你成婚,能有貼心人照顧你。卻不想姜氏不堪,你若非要留她那朕也不攔着,但定要再尋幾個好人家的好女兒,省得她再胡作非為。”
趙彧阖上眼皮,不想再聽他诋毀令柔,什麼都答應,又再求盡快回府。
同乘一輛馬車,趙彧和林慧漪卻一路無話。眼看着快到了,林慧漪忽然開口道:“妾慚愧,辜負您的囑托,沒照顧好令柔。”
趙彧擺手,這事情與她無關,這事情是陛下降怒,連他都起不到作用,何況是林慧漪這新嫁娘呢?他現在心中隻記挂令柔,别的什麼都沒有。
下了馬車,他都來不及理會迎上來的懷恩,迅速拔腿向令柔那裡奔去。
令柔此時剛好被服侍着沐浴擦身完,侍女正坐她身後為她絞發。
“令柔,你如何了。”趙彧看着呆愣的令柔,心中大拗。
“殿下,”自回來後就一直沉默的令柔終于出聲,“妾身一直在想,究竟是哪裡出了錯,才受此疾言厲色。”
“不怪你,是因為我……”趙彧匆忙解釋,又被令柔止住。
“陛下盛怒,是因為你去為我求情;你求情,是因為我抄的經書觸怒了陛下;經書怎麼會惹事呢?想來是前些日子太妃幫忙解釋,反倒起了壞作用;太妃願意幫我,是因為郡主與我親近;郡主願意仗義執言,是因為我在涼州時便得她青眼。”
“可見,怪不着别人,都是我不好,我是沒有教養沒有德行的惡人,引來這一串人為我奔波,還觸怒聖人。”
“别這樣說……”趙彧試着安撫,又被令柔打斷。
“我從前一直以為你才是萬惡之首,沒有你就沒有這一切。現在才想通了,原來我命運就是如此,我就是驕妒失德的頑劣女子。”
“别哭,令柔,不是這樣,是我,錯的是我,我不該強迫你,不該讓你去這次宮宴。”
“沒有這次,還有下次。陛下不是一時之怒,是對我早有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