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柔瞪大眼睛,看着滿懷柔情的趙彧,心中隻覺無限諷刺。旁人辱罵譏笑的是她,趙彧置身事外,當然無所動容,因為從頭到尾深受其害的真的隻有她一個而已!
“我不要别人的恭敬拜服!我的心願從來都沒有變過!我要平靜、要安甯、要過世上每一個平凡人都擁有着的平凡日子!”
趙彧擰緊眉頭,不理解這樣一個年滿十八、甚至已經快二十歲的大姑娘為何依舊會如兩三年前一般天真:“你想得倒好,說得也堅定。可你也不想想,若是沒有朕橫插一腳,你就一定能過上好日子?”
“涼州時你參加個宴會都能被人擄走,平州時你更是出門一趟就能引來一批麻煩,這就叫平靜日子了?别是你臆想中的好生活,将本就沒有的東西扯着賴到朕頭上!”
趙彧是暴跳如雷,令柔也渾忘了他現在已是皇帝,毫不退縮,頂着怒火就往上沖:“我能将日子過成什麼樣都應由我自己說了算,管你什麼事情?你自知是做了件好事,可究竟是好是壞又不由你一個人說了算。”
她歇口氣,繼續說:“都不用向遠的地方張望,單說良國公府,我嫁你前全府都指望着家中姑娘攀高枝、得好親事;我嫁你之後我大伯二伯都将自己閨女下嫁了,就連我祖父都說不該将我送進王府,你還覺得我嫁你是好事?”
趙彧憋口氣,恨恨道:“那是因為先帝訓斥,累得你名聲不好,你家人才不得不将姑娘們下嫁,同朕有什麼關系?”
“同你沒關系嗎?陛下訓斥我,你除了能給他添一把火你還會做什麼?你說你是為了我抗争求情,可你從頭到尾一件起效的事情都沒做!”
趙彧看着歇斯底裡的令柔,十分不解:“你怎麼又變作這樣了?一年前我将你從京城送走時你還感激我,平州時我們也曾一同在你書房裡挂畫。你今日這樣氣憤,就是因為實在不想進宮同我在一處嗎?”他語氣軟化了些,也不用“朕”來自稱,專門提起從前兩件事,想讓她回憶點他的好處。
很不幸,小産和甯安這兩件事是令柔最不想提及的兩處瘡疤,讓趙彧一句話就揭了個遍。
于是不僅沒如趙彧的願讓她冷靜下來,反而讓她更癫狂:“我感激你,是因為你願意救我一命又放我一馬,如果你願意再來一次,我就更是感激不盡。可你實在是太過分又不自知,将我逼到這境地竟還不滿足!”
趙彧被她吓了一跳,試圖靠近她:“我将你爹娘召回來陪你可好?”
他已經無心追究令柔的不敬了,生怕是她心疾重犯又再引出别的什麼疾病,想着還是哄她高興最要緊。
令柔搖頭拒絕,她要的不是這個,爹娘在涼州定是比在規矩衆多的國公府過得更好。她其實就是不想進宮,不想再見到什麼莫名其妙的人和事。
趙彧也疲累,不想再糾纏那些陳年舊事,打算直擊主題:“那我們一個個挑出來講。”
“你方才說你名聲不好,那朕就下令,重刑處置那些再敢說你閑話的官民,在民間宣揚你是賢德女子,為你著書立傳,再從先帝起居注裡劃去他對你的評價足夠嗎?”
“你又說你家女子全都因着你的事情下嫁,那朕就令她們全都與現在的丈夫和離,再給她們另指高門大戶成親如何?”
“你說想過平靜日子,那朕就把後宮都清空,讓她們都回家裡去,宮裡隻剩我們兩個,你想見朕就見,不想見就将門關起來。”
令柔聽得呆住,她分不清趙彧這樣和瘋了有什麼分别。這三樣哪一樣是可行的,虧他說得出口!
她遲疑着,試探道:“後兩個傷及無辜,萬萬不可,頭一個倒是或許可行。”
“那好”,趙彧點頭,“早該這樣做,這樣做了你願意進宮了嗎?”
令柔已爆發過一回,現在已失了力氣,垂淚道:“其實你不做這些也無妨,沒有什麼人會一直揪着我不放。但若是我真進宮,那麼過去的一切都會被拿出來重新細究,你再下力氣嚴刑壓制也壓不住。”
趙彧一時靜默,他實在是想不通令柔怎麼會如此在意那些虛妄的言辭編排,那又不是真正的刀劍,也沒人敢在明處直言冒犯,怎麼就要為了那些風言風語如此傷心亂神?
他不理解,卻也不得不讓步,他想要一個活生生的令柔陪在他身邊,不要一個原本天真活潑的小姑娘變成滿懷怨恨的瘋婦人。
“朕答應你,先不提這事情,但也最多等你三年,若那時候你還不轉變心意,朕也絕不會再退讓。”話雖這樣說,但他相信令柔那時一定會想通。在此之前,他還是應當先把令柔顧慮的那些解決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