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彧要處理令柔這事,首先就從他親爹的起居注上下手。
雖然慶和帝沒少斥罵令柔,但在他當皇帝這幾十年間,斥罵過的大臣妃嫔也不少,他自己都增删過其中幾句不滿意的,那趙彧身為大梁最能作主的人,就更敢修改。
保存在宗室手裡那幾本倒是好改,跟着慶和帝進墓穴的那兩本他就無能為力了。不過大梁龍脈深厚,皇帝寝居之地更是機密,也不怕那幾本裡頭的内容讓人知道。
民間傳言倒也好說,用些别的東西蓋過去即可。本來那些也是一年前發生的事情了,沒什麼人平白無故地讨論,也就一般人家教女兒時會拿起來舉例子,再就是他最近提出來要立令柔做貴妃,被勸谏的時候常常說起舊事。
趙彧幹脆利落,直接動手封禁了現行的幾本女則女訓,重新制定了一套對女子限制更少的規章。又借用了幾個其他被慶和帝斥罵過的皇親國戚,稍稍在民間傳揚一番,民衆有了别的樂子,就也沒那麼熱衷于研究當年的姜良娣了。
趙彧隻能這樣清理,而不能向他對令柔氣惱時所說的一般,嚴刑重責提起這事情的官民,這種捕風捉影的市井傳言,越禁止越容易被當成是真的,反而傳播得更遠。
做好了這麼一件,他又考慮起另外兩件。
令柔确實提醒了他一件事,就是自從她嫁他以來,姜家甚至是令柔的父母,都真是從來沒因這婚事得過一點好處,得到的都是诘難,一直在受這一樁牽連。雖還從來沒找上門來訴苦,但他們心中沒有不滿是不可能的。
另一件是令柔說後宮太吵鬧,現在宮中隻有少數幾位,仍都是令柔的老熟人,這幾位除了陸氏,都是他作主迎進來的,如今也不打算都遣散,隻計劃着将她們都拘束到一處,不出現在令柔面前即可。至于會不會再進新人,趙彧沉下雙眸,他的後宮還輪不到那些好管閑事的大臣們插手!
這兩件都疏通了脈絡,趙彧心中輕巧得多,彷佛和令柔朝夕相對的日子就近在眼前。
令柔認為他登基之後威嚴更深,趙彧倒沒有這樣的體會,他隻覺自己仍和從前一樣,對人對事都頗忍耐,不然怎麼能容忍大臣們的連番勸谏和令柔三番兩次的拒絕?
不過令柔拒絕他也是應當,是他沒有将她的前路掃幹淨,也沒有保護好她,害她受屈辱又不得不忍耐,小産又不得不颠沛流離着避難。今後這種事情絕不會再次發生,他已登臨極頂,會将他們前路上的困難和阻礙一一掃除幹淨,将她想要的東西雙手捧到她眼前來。
令柔,想起她來,趙彧心中溫情更甚,剛離了她就又想去找她說話,哪怕同她争吵也比獨自一個待在宮中強得多。可惜她不想讓他找上門來,更喜歡一個人過日子。
趙彧忽然想叫來她父母好好問一問,怎麼養出個這樣孤僻不愛理人的姑娘,是天生不喜歡熱鬧還是單單不愛理會他呢?
天底下怎麼會有他們這樣可憐又受磨難的夫妻?剛成婚一年就被迫分離,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兒還失去了,現在又要不知道分開多久……
這樣的愁緒越想就越會沉浸進去,他強行掙脫開,不再去想兒女情長,專心處理眼前政事。
“陛下,陸貴嫔專程送些湯水,現正侯在殿外。”
說話的是高福,他登基後新提拔上來的大太監,懷恩已回鄉去養老了,臨走前推薦的高福,說是為人謹慎老實。
趙彧聞言,琢磨着此時不忙,又正好有些事情要同陸氏吩咐,于是點頭允她進來。
陸貴嫔着一身清麗的綠紗裙,與從前盛裝重彩的打扮大不相同,令路過所見者都難得眼前一亮。趙彧也不例外,他瞧着心情不錯,微笑道:“新搬進的宮室住着可還習慣?”
陸蓁蓁收着下颌、雙眸低垂,恭敬道:“多謝陛下關懷,臣妾住得極好,與家中和府中都沒什麼區别。”
她說完這話,也沒聽到皇帝回應,兩人就這麼一坐一跪待了半晌,誰也沒吱聲。
趙彧批完了幾封,才想起來面前還有個人正跪着,詫異擡頭道:“你究竟是有什麼事情要說?”總不能隻是來給他送吃食的吧?那東西他又不缺。
陸蓁蓁咬碎了牙也不敢先開口,這時見終于他問出來才忙不疊說:“臣妾是來認錯請罪的。”
趙彧疑惑,他記着陸氏自從被送回去一次過後就老實得多,見天兒地在自己院子裡待着,從不出門賤人,不知犯了什麼錯誤要來請罪?
“臣妾從前推過姜良娣一把”
趙彧皺眉頭,不懂她:“你那時已經認過錯了,怎麼現在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