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足夠讓一個幼兒從會爬到會走,也足以讓一個認了命的姑娘學會恭順。
令柔坐在她曾經躺過一年的拔步床上,望着那身大紅吉服出神。三年之約,終究被她拖到了最後一刻,皇帝也等不及了吧,虧他真能忍到他們約定的期限。
想想昨晚趙彧還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她就想嗤他。她刻意沒提那事,見他也沒提就以為這事情算是過去了,卻不想等她睡醒了一瞧,發現自己已身在國公府,擡眼便是兩年沒見的母親,一時抱住哭得不能自抑。
“娘,我怎麼在這裡?”令柔哭夠了才問,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林玉婵眼神複雜,出言解釋:“陛下吩咐了,要從家中将你迎進宮門,不能在廟裡迎你。”她也沒想過,今生還要第二次送女兒出嫁。
“那他說沒說我能在家裡待幾日?”
“兩日,就兩日而已”林玉婵哀歎一聲,不舍同她分離。
令柔默了一瞬,又揚起笑臉:“兩日也不錯,有一日便算是賺了一日。”不過,外頭這是什麼動靜啊?吵吵嚷嚷的,大早上将她吵醒。
林玉婵順着女兒視線向外頭看過去,隐隐有些怒火上湧:“是你那些姐姐妹妹們,要來同你賀喜。”她已下令不許旁人進來,但國公府實在不大,外頭的動靜也容易傳進來。府裡頭想見見令柔的,倒也不止這些出嫁了、沒出嫁的姑娘們,還有幾位輩分更高的心急如焚,卻礙于禮數拉不下臉來親自到晚輩這裡。
“娘去将她們都趕走!本就沒多少好時候了,哪裡容得她們攪鬧!”
令柔本想見一見那幫子人,給她們點機會訴一訴苦頭,然後她再一并收拾了,可看着她娘含淚的眼,還是作罷。這次真要進了宮門,就不知何時才能出來了,那還是自己家人更要緊。
她憂郁道:“娘,咱們兩年不見,再重見卻隻能待兩日了。以後進了宮,又禁止宮内外往來,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一面呢?”
林玉婵剛去外頭忙活着把她們趕走,回來又看到自己家姑娘這副憂郁相,無奈道:“這說的是什麼話?沒娘你就活不成了?剛還說有一日是賺一日呢!且也不是再見不到了,沒準兒日後娘還能進宮陪你待着。”
“隻有孕後期或是重病的宮妃才可有娘家人陪着……”令柔嗫嚅着,在她娘駭人的警告眼神中又憋出一句:“不僅您進宮不大可能,我出宮也是不大可能,皇帝的女人死也要死在宮裡。”
林玉婵沉默半晌,忽然問她:“你不是真不能懷了吧?”
“娘!”令柔氣急,不懂她怎麼問起這個。其實禦醫們都說她沒傷到根本,還能有機會,可要她自己來說,是甯可死都不想再經曆那一遭了。
她把女兒攀上來的兩隻胳膊拂下去,又擰眉說:“沒說一定要你生,隻是問你還能不能。”
“能,也不能。”
林玉婵一下聽懂了,這是身體上可以,心裡頭不行。看着女兒因着她問話而心煩意亂地來回撲騰,她又問:“你在外這幾年他可曾與你越矩忘形過?”雖說皇帝明面上是把令柔放在外面靜養,同她泾渭分明的樣子,可皇帝若真想不壓制着自己去做些什麼,那旁人也沒處知曉。
令柔終于停下來手裡的小動作,聲如蚊蟻般微不可聞:“有過。”而且有過很多次,甚至就回家來的前一日都有過。
她從前不知羞,無論和誰讨論這事情都自在坦然。可現今已成婚多年,沒有那陣子的無畏了。
“你們,可防着些了?”林玉蟬也壓下聲音,悄悄問她。
防什麼?令柔懵住,看她娘眼神才反應過來,恍然道:“防着呢,應當沒那麼容易中招。”說着她自己都不确信,聲音漸消。
“是給你用藥了?”林玉婵趕忙問,又接着抛出好幾個問話:“他是否知情?是你主動要用還是他要用?他有沒有提起過皇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