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美人搖頭笑笑,歎她不了解實情。昔日良娣難産後被送出京,她那時候甚至以為不會再見到良娣了,還特意給她寄去些親手織布的衣裳鞋襪。
可才過了一年有餘,姜良娣就搖身又回了京城,她以為這是重見光明要封妃了,可朝中大人們反抗着上書痛訴,竟讓那位在施覺寺住下安家了。
這次是真與宮中無緣了?可沒過多久,她卻在宮裡和名義上在寺中修行的姜庶人見了面,後來更是親眼見她封貴妃。
經曆了這麼幾遭,她早就不指望後宮中有誰能得陛下寵愛了,再多再久的分離也不會給旁人機會,她還是不要湊上去做添頭了。
也幸虧她沒去,因為皇帝現在真就來到了長興宮。
趙彧嘲笑着自己,那時被她的不知好歹激怒,不想見她受她的氣卻又盼望着她能想起他來見他,可還是巴巴地湊上來找她了。
“拜見陛下”,貴妃恭謹得體地行了全套禮儀,他沒像往日那樣攙扶她也沒太意外,不卑不亢不悲不喜。
趙彧心中冷笑,他還是讓她過得太好了,讓她覺着有他沒他都無所謂,沒準兒在人家心裡,根本沒在意過他,更不知他這次是心中憋了氣有意冷落她。
揮退侍從、四下無人時,皇帝忽然開口:“自上次朕過來同你談事,已有半月沒見你,你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
因着過了頗久的清靜日子,令柔難得心情不錯,聞言笑答道:“這個時令好,藤上長了不少葡萄串兒,臣妾帶領着宮人們摘了不少下來,部分給各宮姐妹們送去嘗嘗,剩下的釀了酒……”
“你倒忙碌,記挂着這麼多人。”趙彧話裡有話,語氣陰陽難辨:“咱們從前日夜相見,現今半月不見你竟也沒什麼反應。”
令柔這才了悟,原來老實待着也不足夠讓他滿意!遂小心陪笑道:“陛下勿怪,臣妾本想到大正殿中探望,但想到您宵衣旰食忙得歇不下一刻,大正殿又是朝臣時常出入之所,不宜後宮女眷擅入,故而無诏不敢入内。”
“照你這樣說”,趙彧被她氣得冷笑:“朕要是不過來也不召見你,你就忘了你還是朕的妃嫔,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了嗎?”
令柔無措,不知這樣守規矩懂禮儀又是怎麼惹起來他怒意,更不知該怎樣回答。
“大正殿什麼時候成了不許女眷擅入的地方?你不是随朕住過兩年嗎?實在忘了,不如你再回去住上些日子吧!”
這話說得險惡,一下将令柔帶回了那段不堪回首、沒有尊嚴的往事,臉上霎時失了血色。
說完這句話,趙彧将心中惡意抒發了一半,轉眼看到她憚懼又後悔。他總想着令她歡愉,又不想太驕縱她,将她慣出一身脾氣。
他放緩語氣,輕聲問:“朕那時讓你去看看孩子們,你怎麼不去?”
不提那事,令柔松快一點了,強擠出個笑容答:“臣妾已有妹妹陪着解悶,不想再來個小孩子還要費心照顧,就沒去湊熱鬧。”
趙彧點點頭,這理由他那日就聽高福轉述過了,今日想聽點新鮮的。“那你為什麼讓人傳話?怎麼不主動過來同朕說?什麼好話,經人通傳都變了味道。長興宮已是離朕最近的宮室了,這點距離你還嫌遠嗎?”
這話要讓高福聽了,他保準喊冤。他又不是能包天的膽子,怎麼敢擅自給貴妃的答複添油加醋?他傳的可都是原話,是陛下想得點熱乎勁兒,又嫌他冷冰冰。
令柔稍稍擡眼,瞥到他正凝着眼神專注看她,猜測着究竟是什麼惹起來他怒氣。按理說拒絕皇命是不應當的,若實在有不得不拒的理由也應面陳,這點是她做得不對。但與趙彧多年相處,她也稍微摸清了點他脾性,應當不會因着這個就動怒。
那是因為什麼?是他想給她臉面、讓她養孩子她不願意?應當也不是,連不生他都同意了,不養更不是大事。
她不由苦笑,希望盡量不是她猜測得那般。
“人都是貪得無厭,朕竟然也不例外。”趙彧眸光犀利,幾乎要将她整個燒穿。“與你初識時,隻想着一定要得到你;同你成婚後,又希望你一生幸福快樂;你受難離京,朕就盼着接你回宮;發現了你的蒙騙輕慢,就想着要你懂規矩;你懂了又想讓你快樂,等你快樂了卻又不想你獨自快樂,希望你也如同朕挂念你一般挂念朕。”
還真是這樣,她沒猜錯。
令柔已經沒有笑意了,甚至她還琢磨着,是否要将這新要求延緩些時日,省得他的下一個期望來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