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朕同他們說的那些,你心裡也大概有數了?”
說了什麼?這她是真不知道,方才走過來那一段已用盡了她渾身的力氣,又讓心思都開闊了些,躺下就睡得熟透,外頭說什麼做什麼她是一丁點都不知情。
她眼神懵懵,老實答:“臣妾睡熟了,什麼都沒聽着。”
趙彧歎一口氣,為她撫平了那些睡得立起來的茸毛,靠近了她說:“北邊傳來密報,不日或有戰事,已增派斥候,又從南邊和京師一帶調了兵馬往北邊去。”
這本該是個驚人的消息,可令柔似是被關得遲鈍了一般,眼神飄忽了半天,低聲道:“妾一介後宮婦人,不敢過問此事。今日您說了,妾聽過即忘了,不敢評議。”
皇帝盯着她,目光複雜,沉聲道:“朕若禦駕親征,你願随駕嗎?”
令柔總算有了點活人樣的反應,驚道:“本朝哪裡有後妃随駕的先例?您可别是要學武宗舊事!”
昔日武宗禦駕親征,春濃花嬌,芙蓉帳暖,數度春宵。
她能不能經得起路途折騰還兩說呢,那本就不堪的名聲若是經曆了這麼一遭,那恐怕真就如同掉進了深潭裡,用耙子撈都撈不回來,撈回來了也洗不幹淨。
趙彧若有所思說:“朕沒打算真這樣做,隻是說出來逗你。”
有這樣逗人的?令柔心裡頭有股悶氣,卻不敢抒發,隻好憋在心裡,又怕他真打着那樣主意,低頭不敢看他。
“朕若親征,你不會趁此機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令柔還累着,若沒被人揪着說話她還能再睡上幾個時辰。可皇帝問着話,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于是強撐起眼皮回答:“陛下說笑了,妾從無出逃生事之心,且父母全族皆在京中,若有異動怕是誰都逃不出;況且怎麼您就一定會親征了呢,或許不過是小亂子罷了,幾日即可擺平。”
皇帝颔首,他倒也不是一定會去,隻是偶爾會想到他若去了她是什麼反應,想着想着就一發不可收拾,非要問出口來聽個答案才罷休,也沒管問出來的是真是假。
“朕若真要離開京城,将你獨自一個留在宮中,那麼必定為你備齊人馬守護你;朕若有一日山陵崩,必定将你一同帶進皇陵。”
令柔隻覺頭痛,不懂他好端端地提這些個要做什麼,隻好陪笑道:“咱們大梁安定,兵力又強盛,不會有您親征的一天;您年富力強,又一向身體康健,又怎麼會山陵崩呢?”
“如今江山穩固,聖體安康,是求也求不來的大好事,您就不要再糾結于那最可怖的情形了。臣妾有幸得您庇護,若您真遭逢不好了,妾陪您百年千年也是應當。”
趙彧眼神落她身上,又憐又嗔,又愛又怨。“你這時候說話倒比從前好聽多了,可見獨身處着也是能曆練人的。”
他也希望不會有那一日,可世事無常,誰能左右?他能做的隻有提前說好、準備好而已。
“你獨自一個悶了那樣久,這幾日想不想見什麼人?想見誰朕都能給你叫過來。”
令柔心中笑他,她這幾個月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偏偏他會用詞,說得像是她太孤僻,将自己關在房裡不見人似的。
他說的誘人,像是要讓她見見爹娘一般,可令柔不上當,她還記着自己是因着什麼被關起來這樣久的,皇帝根本沒有那樣大度,他不願讓她見人。
遂低眉輕聲道:“臣妾謝過陛下好意,然妾并沒有什麼想見要見的人。”
趙彧挑眉,故意說:“你爹娘呢?你從前最依賴你娘,不想見她嗎?你爹已經好多年不見你,你不思念他嗎?”
令柔神情都沒什麼波動,恭敬道:“父母與子女哪裡是一輩子都不分離的呢?各人過各自的日子是常事,不必過分挂懷。況且臣妾已經二十餘歲,又身為宮妃,也不宜太留戀家裡。”
趙彧滿意了,興緻頗高地笑幾聲,感慨她果真是變化不小。她将自己擺得這樣低微,他就是再狠的心,也不舍得繼續折騰她,更不會計較從前那些是非,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