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吞了下口水，這才轉過頭。

宋待離開的另一側陰影裡，站着一個人，他最不想面對的一個人。

那個人從陰影裡走出來，走到李昱面前，把他籠罩在陰影裡。

“爸”。

李昱喊出聲，聲音是他自己都沒想象的顫抖。

“回屋說”，李千峰沒有答應，隻是冷冰冰地落下這句話，不，這三個字。

他點點頭，走進樓道裡，腳踏在台階上，在空蕩的樓道裡，異常的響。

李昱開始回憶，上一次跟他的通話，還是在五月份。

“什麼時候回？”李千峰問。

“再等兩個月”，李昱回。

“你最好記住你說的話”，李千峰沒好氣道，“不要等到我去找你”。

“好”，對面甚至不想聽完這一個字，就挂斷了。

這麼想起來，他還算沉得住氣，居然拖到了現在。

但是，不知道剛才他跟宋待在樓下，被他看見多少。

要是被他看見了，說服他，可就更難了。

“進來吧”，李昱打開門，對後面的李千峰說道。

李千峰坐在沙發上，開門見山道：“我先聽你解釋”。

李昱半蹲着，把從來都随意扔的鞋，擺進鞋櫃。

“解釋什麼？”他裝傻道。

“解釋什麼，你還問我解釋什麼”，李千峰冷笑兩聲說，“你到底幹了多少我不知道的”。

李昱找了個紙杯，倒了杯水遞過去。

“我媽走了”，他說。

這一句話，一下把李千峰的怒火澆滅一半。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什，什麼意思？”

“癌症”，李昱說，“前兩天剛下葬”。

“你怎麼沒跟我說”，李千峰說。

李千峰一個人把沙發占了大半，他隻好側坐在沙發扶手上。

“跟你說幹什麼”，李昱說，“那是我媽，跟你有什麼關系”。

“你…”

李千峰沒你出個所以然，畢竟李昱說的沒什麼問題，讓他無話可說。

他重重點了兩下頭，說道：“是，是，跟我沒關系”。

李昱觀察着他的表情，不出所料，跟他猜得一樣，他，不在乎。

與其說是不在乎，其實更應該說是，沒反應，他對跟自己有過十幾年夫妻生活的女人的死，沒有任何反應。

一隻貓，一隻狗，跟人呆了幾年都會有感情。

可是，這個活生生的人，沒有，一絲都沒有！

李昱有時候常常好奇，他這麼愛管閑事的人，爸爸李千峰為什麼會這麼冷血。

“不說這個”，李千峰拿起紙杯，聞了一下，又放回去，“明天，就跟我回去”。

“明天？”李昱驚訝開口。

“是，機票我已經買好了”，李千峰說，“現在開始收拾東西”。

他環視了一圈，推了推眼睛，接着說：“看起來也沒什麼要收拾的”。

“爸”，李昱叫道。

“你之前一年都不會叫一次，這才幾分鐘，你已經叫了兩次了”，他又冷笑了下，沒分給他一個眼神說，“咱們之間，有話直說”。

“再給我一年”，李昱的語氣充滿懇求，這是他不知道演練過多少遍的結果，“隻是一年”。

“你居然還敢提要求”，李千峰眉頭擰起，轉頭看向他：“要不是你阿姨同意，你以為你可以回來，你以為你能回來！”

“我知道……”

李昱的話還沒接下去，他就反駁道：“你知道，你知道個屁”。

李昱啧了一聲，又被打斷了，他真的想不明白，李千峰到底用了什麼手段，能把阿姨騙到手。

“我當初是不是跟你說了，就一年”，李千峰說，“是誰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說處理完事情立刻回去，是誰？！”

李千峰的情緒有些失控，本來剛才就憋着一口氣。

“這裡到底有什麼可留戀的，你媽都死了，你還留在這裡幹什麼！”李千峰說。

一年沒見，這個惡劣的說話方式，他還是那麼熟悉。

怎麼會有人說話，這麼沒有内涵。

就這樣一個人，居然會是他這個自诩不凡人的爸爸，真是諷刺。

“為了剛才那小子”，李千峰說，“是不是為了剛才那小子？”

他果然是看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還是什麼原因，他很慶幸，李千峰沒直接走過來，指着他的臉罵他。

“也不完全是”，李昱總算抓住一個空擋，插進一句話。

“不完全是，那就是有他的原因”，李千峰說，“李昱啊李昱，我真沒想到養了十幾年的兒子，居然是個變态！”

李昱想過他會說難聽的話，但是真聽到，他的腦袋還是嗡了一下。

“兩個男人談戀愛”，李千峰怒目圓睜，全部的五官都皺在一起，“你惡不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