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肅走過來,将刀架在濯清塵脖子上,“殿下,朝廷不要北疆,憑什麼連讓北疆自己找活路的機會都不給?”
濯妟與濯嬰不同。濯嬰沒碰過軍隊,但濯妟是從戰場厮殺出來的,抛開方肅是誰的人不論,若非北疆和北狄有着深仇大恨,濯妟又有半身北狄血脈,北疆到底想要跟随哪一位皇子還真不一定。
濯嬰站起來,他頸間的刀因此抖了一下,在他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朝廷有愧于北疆,但北将軍卻無愧于北疆,你卻将北将軍也拖下了水。”
“我沒有。我隻是……”
“那是誰把北将軍拉進了和濯妟的交易,如今又是誰打着北将軍的名義意圖謀反?”
若單憑方肅一人,交易次數多了北将軍早晚會發現端倪,所以這筆交易得把北将軍拉下水。若想要控制住北将軍可太容易了:你若不聽話,我便将延州私鑄仿制弩箭的事告訴皇帝,你也不想看到延州再次血流成河吧。
與方肅隻聽過當年的戰事還不同,北将軍是跟着魏源一塊經曆過延州奪城戰的,親身經曆的血海在此刻成為了他的枷鎖。
隻需要濯妟的北狄舅舅再在邊疆适當地挑些事端,讓北疆離不開延州仿制弩箭的供應。在這時,再跟北将軍說:我知道你的忠誠,你什麼都不需要做,讓你的手下人去做,你隻需要假裝不知道。
你隻需要視而不見。
多麼容易的一件事。
将軍多年捍衛的忠與情,就變成了把他架在油鍋上的兩把刀子,日日折磨,其中煎熬,又有誰看得見?
濯嬰頸間的血痕又深了一些,方肅氣極,“那又怎樣,殺了你,等二皇子一統大昭和北狄,北将軍……呃!”
有血從他胸膛裡流出來,方肅滿臉不可置信,“将軍……”
北将軍沒看他,“讓殿下受驚了。”
濯清塵出延州、被方肅等人帶走之前,曾和北将軍有過一次交談。
“張來清去京城控訴虞将軍兵變,郡主卻将世子送去京城,如今虞将軍屍體也找到了,所以兵變的人隻能是我了。”
濯清塵沒說話,将那幾根沾血的仿制弩箭放到桌上。
“還是讓殿下找到了。”
“這是郡主留下的。”
北将軍一愣,随即大笑一聲,“哈!郡主比我們這些爺們有魄力,若我是她,是萬萬不敢再相信京城的人的。”
“是我來晚了。”
北将軍搖搖頭:“殿下雖處高位但身不由己,我不怪您。可是,我總得給兄弟們争一條活路,魏将軍将我們帶出來,魏将軍死了,我不能再看着當年赤手空拳上戰場的事再發生一次。兩年前北狄騷擾,我無數次請奏北疆缺兵器,可是殿下,沒有一個人回複,我那時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北疆……從未有過援軍。”
北将軍将碗中的酒飲盡,“仿制弩箭是我要挾延州鑄造的,兵變是我與他們協商不成,一時惱怒引起的,老虞也是我殺的,罪責在我一人,要殺要剮随殿下處置。”
“我會把仿制弩箭的事情壓下去,延州經不起第二次奪城戰,北疆軍隊也不能再受挫傷。”
北将軍一愣。
“但是延州兵變因你和你背後之人而起,延州要一個真相。”
北将軍仍然搖頭,“太難了殿下,當年魏将軍和延州的後果您難道不知道嗎,您如何承受得住天子的怒火?更何況,您這一路,還有暗衛閣的人一直在身邊,您瞞不住的。”
何止瞞不住,如今濯清塵在延州,暗衛閣恐怕早就把這裡的消息同步到京城。
但是……如今回想皇帝派他處理延州兵變時的态度,皇帝還會和當年一樣處置延州嗎?
暗衛閣恐怕也不清白,仿制弩箭私鑄冊畢竟在他手中,再加上皇帝暧昧的态度,留給他操作的空間很大。今時不同往日,四域釘子已經布置妥當,實在不行……
但北将軍隻是搖頭。
北将軍甯願以一人之身擔下所有罪責以此保住延州和北疆,那麼當濯清塵選擇将仿制弩箭的事情抹除,他還在顧及什麼?
交易的人真的是他嗎?
濯清塵忽然有了另一個猜測,若他抹除了仿制弩箭北将軍仍然在抗拒,那麼,他有沒有可能被人威脅過:你若不進行交易,我便把仿制弩箭的事捅出來。北将軍的顧慮不在濯嬰,而在濯妟。
為什麼知道第四方存在的人都死了,北将軍還活着?一是延州兵變沒有一并解決北将軍,等兵變之後就很難有機會了。二是濯妟需要給延州兵變迅速畫下一個結尾,才能迅速從延州案中脫身。北将軍是他們給延州案找的替罪羊!
那麼還有誰能夠在仿制弩箭上做交易?誰更容易接觸仿制弩箭?
“是方肅嗎?”
“什麼?”
“真正交易仿制弩箭的人,是方肅嗎?”
北将軍不言。
“那麼,你要不要跟我賭一賭,方肅是誰的人?”
而此刻,賭場收局,真相大白。
但北将軍卻在此時将刀重新架在濯清塵的脖子上,“殿下,委屈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