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将軍是濯妟原定的延州兵變替罪羊人選。他無論是為了延州還是北疆,都會将延州兵變一力擔下,哪怕濯嬰查到仿制弩箭,北将軍也會把仿制弩箭一塊擔下。可這些建立在濯嬰沒有發現第四方的情況下,若是第四方的存在被濯嬰發現,濯妟想看到什麼?濯妟便不會讓濯嬰活着回到京城。
否則哪怕濯嬰承諾不會讓仿制弩箭牽連延州與北疆,濯妟也不會放過延州與北疆——大不了魚死網破,誰都别想撈不到好處。
最好的辦法便是……北将軍謀反。
如今方肅也已經死了,憑借韓章嘴裡模糊不清的證詞,也始終沒法把延州兵變的事指向濯妟。而北将軍謀反和北疆謀反還不相同,事後追責,皇帝也隻會追責北将軍,不會追責北疆。
如此一來,濯嬰按下仿制弩箭,濯妟既已脫身也不會再提起仿制弩箭的存在,延州兵變以北将軍謀反結束,北将軍就地正法也算給了延州一個交代,北疆也能平安無事。
到頭來,北将軍還是選擇了濯妟。
架在濯清塵脖子上的刀被十三一刀挑開,北将軍迅速從窗外跳下去,搶過旁邊馬廄裡的馬往城外一路疾馳,暗衛緊随其後。
濯清塵收回視線,“方肅的話你都聽到了?”
十三:“是。”
“郡主說過與她交手之人并非北疆路數,濯妟遠在南疆并無餘力分身來到延州。郡主女中英傑,能與她交手不落下風的,至少得是暗衛閣暗衛的水平。”
十三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雙手握拳垂在身側,像一根直愣愣的燒火棍。
“聽阿蓮說,你将任下一任暗衛閣閣主。想必除了暗衛閣閣主,暗衛閣暗衛的行蹤随你調閱。暗衛閣到底是被人滲透,還是被人利用,你一查便知。”
北将軍厮殺多年,對延州地形如數家珍,縱使暗衛閣的人也未能追上他。
此時,延州城内外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北将軍親兵駐守在延州城外,不敢進來,進延州城相當于謀反;不敢離開,怕放跑濯嬰讓事情敗露。暗衛閣在延州城内大眼瞪小眼,既要保護濯嬰,又等一聲令下殺掉濯嬰。
而張來清,在兩關之内,沒有等來暗衛閣,卻等來了程允。
在京城時濯清塵并非全然信任張來清,延州兵變撲朔迷離,貿然信任任何一個人都是對延州的不負責任。但他北行時便讓張來清也返回三關,延州虞将軍駐守士兵幾乎死光,無論延州張、北兩方誰有問題,都需要另一方軍隊來做這個制衡。
最可怕的情況是張、北是一夥的,但巧妙的點仍然在于張來清模棱兩可的狀詞。“延州兵變是虞将軍發起的”“莫名其妙就打起來了”“誰也不知道在和誰打”……但不知道别人,還能不知道自己嗎?他既然已經上京,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把自己摘出來,摘不摘得幹淨另說,但他卻連摘都不屑于摘。
他和郡主聯合,試圖把延州兵變變成一個必須有人去延州親自查看的情況,又讓虞佑帶來仿制弩箭,讓濯清塵做出親自去延州的決定。當他們的意圖顯現,張來清的嫌疑自然就小了。而他與郡主靠得更近,那麼再與北将軍是盟友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既然張、北不同夥,無論誰是好是壞,制衡就形成了。
“外面的圍兵很快就會失去耐心攻打進延州城。”濯清塵站在延州城牆,看着下面分布零散的一點燈火。
無論暗衛閣閣主本身就是那個“不明成分”,還是暗衛閣當真是被“不明成分”滲入,都一定不會隻選擇用密令這一條方式殺他,密令的真正作用不在這裡。
真正用來殺他的還是外面的圍兵。
北将軍并沒有在延州殺掉濯嬰,也許是還下不去手。但既然他做了這個決定,下不去手也隻會是一時的,等再見面,雙方勢必還有一場硬仗。
“殿下……”十三一時有些沒法把話說出口。
“暗衛閣沒有聯絡到張來清。”
“……是。”
“外面的人遲遲不散,明日一早延州百姓就能察覺異常,你讓韓章提前做好準備。延州剛經曆兵變,不能再陷入恐慌了。”濯清塵回過頭看着十三,“你親自去,無論是接到密令還是與張來清失聯,暗衛閣并不幹淨。”
相比之下,眼前之人還比較值得相信。
“是。”
待十三離開,釘子落在濯清塵身後,他穿着的,竟然還是暗衛閣的服飾,“殿下,程允大人傳來消息,張将軍已經動身,明日午時即可到達延州。”
“暗衛閣因何與張來清失聯?”
“釘子跟着暗衛閣派去送信的暗衛,是用毒藥自殺,找不到前因後果。”
“知道了。”濯清塵轉動手上的玉扳指,猶豫了一下,“少爺……有消息嗎?”
“少爺給釘子傳信說已經到了西域,請殿下放心。”
濯清塵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點笑意。
然而,原本應該在西域的人此時正在路上急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