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還沒完全清醒,就感覺有一雙手在扒扯他臉上的東西,動作十分粗魯,毫不疼惜他的那張俊臉。十七猜到了此人是誰,眼還沒睜開,一巴掌就拍開步生蓮的手。
十七從地上坐起來,掏出懷裡防禦用的軟甲,軟甲上還覆了一層假人皮,貼了血包。此時血包已經炸裂,被他一把掏出來,剩餘的血便順着十七的手留到地上。
“你别說,還挺疼的,不知道太子殿下給不給傷員安置費。”
“醒了就快點給我把假面拆了,别頂着殿下的臉做這樣醜的動作。”
十七左右瞅了一圈,見太子不在,跑到一旁的水井邊上看自己此時的臉。他頂着這張臉,頗為誇張地做了幾個表情——這樣一張臉,用得好的話,出去惹姑娘們流連程度恐怕不輸步生蓮。可太子卻視這張臉于無物,一貫表情平淡,像石台子上的神佛雕像,很少能從他臉上看到什麼喜怒顔色,實在是暴殄天物。
十七圍着水井看了一圈,回想起假裝太子殿下和南越質子對話的感覺,他摸了摸下巴,“别說,還挺爽的。”
步生蓮檢查完齊牧的傷勢,耳朵裡飄來十七的聲音,他回頭一看,此人不僅沒有卸掉假面,還欣賞起來了,這還不算,還用他哥的臉做這樣油膩猥瑣的表情。
步生蓮拿起旁邊的劍鞘朝他扔過去。
十七單手接住,将寬袍一展,轉過頭來,表情嚴肅,他把聲音壓低壓沉,“小十一,你想做什麼?”
一幹後來來到此處收拾現場的護衛迅速跪下。步生蓮氣笑了,壓低聲音:“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身上穿的是什麼?”
十七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太子袍,心道:壞了!演過頭了!
濯妟并沒有死在秋獵場中,他反殺了阿木拉,北狄剩下的人也被濯嬰帶來的人解決了。濯妟時隔多年,再次回到了他在京城時的寝宮。
他受了傷,臉色蒼白,原本不宜飲酒,他卻非要灌醉自己似的,直接拿着酒壺往嘴裡灌。
寝宮的門被打開,濯嬰隻身而進。
“二哥。”
“我以為你會殺了我,或者讓我回去。結果卻是囚禁我。”
“此次進京,你并未帶你的副将。恐怕你來之前早已給他下了令:秋獵場一局,若你出事,他便帶兵北上謀反,魚死網破。若放你回去,豈不是放虎歸山。”
“我可不會和北将軍一樣,一場讓人沒什麼幹勁的謀反,人就沒了。”
“我知道。”
“你手上沒有能用的武将。張來清雖還堪用,但北狄日日騷擾,他離不開邊境。與你而言,張來清是步死棋。你囚一日兩日,三日五日也就罷了,若我遲遲不回南疆,你拿什麼大軍壓境?不怕到時候邱骅會放南越的人進大昭。”
“他知道你在我手裡,也知道你還活着。”
二皇子十分憂愁地歎了口氣,“那怎麼辦,這樣看來,我死一死比較好,好歹不至于太窩囊。但我不想死,不僅不想死,還想回家。”
京城不是他的家,大昭也不是他的家。他的母妃給他講過無際的草原和漫天的黃沙,也給他講過邊沙的白毛雪,那裡才是他的家。
濯嬰取過一旁的酒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濯妟突然有了興趣,“你說……若我現在劫持你出去,或者我幹脆現在殺了你。”
濯嬰看他臉頰、眼角都帶上了紅,“需要我幫你醒醒酒嗎?”
濯嬰又未曾懈怠過武學功夫,難不成還打不過一個傷員?
濯妟“啧”了一聲,“無趣。”
濯妟看着他,突然轉了話頭,“忍了濯儀那麼些年,怎麼如今不肯忍了?”
“師父說過,若非一擊必中,便不要輕舉妄動……當年我執意清理戶部,後來又一力促成剿匪令,結果這些年,卻讓大皇子明裡暗裡找了阿蓮好多麻煩。”
“所以你殺了他?”
“不對嗎?”
“這才對……當年你執意清理戶部,和你一貫作風反着來,不是為了扳倒大皇子,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吧。”
濯清塵愣了一下,笑了笑,“怎知世事無常……”
本來都要受不了了,當年捅出戶部的案子,觸及濯儀,動了皇帝逆鱗,他連死在哪裡比較好都想好了。偏偏,偏偏來了個步生蓮,讓他又不舍得死了。
原本都要撐不下去了:算了吧,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呢?他生來一無所有,死了也不值得可惜。
可是卻有一人偷偷溜進太子府,撞進他的懷抱裡,指着那些吃的玩的樂的:你看,還有這麼多東西呢,還有我呢,死了你就看不到了!
那些索然無味的東西經由他點化,似乎真的變得有些不同了。
要不,再試試看呢?
倒也不是非死不可……
“不用妄自菲薄,當年剿匪令若沒出,大昭不用鄰國動手,百姓早就反了。我眼看着這十年你收拾起這爛攤子,已經算是功德圓滿了。”
濯清塵的眼眶突然紅了,說出來的話還帶着顫音,“若沒有延州兵變,我還能有個哥哥……”
二皇子笑了,“可惜我的家在北狄,你我立場不同,早晚會有一仗……無論你我如何,善待我母妃。”
“好。”
“你能跟我說,舅舅為什麼要殺我嗎?”
“北狄王妃去年生了個兒子。”
十七摘掉假面,露出原裝皮囊,走到步生蓮身邊,“太子殿下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暗衛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