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直在猜測十三倒戈的原因。濯清塵想可能被阿蓮說準了——他沒有選擇邢水樓,也算不上選擇了他們,濯清塵想,十三選擇的可能是一些更原始更本真、不帶立場的選擇。
所以他借由加入邢水樓這一身份,阻止了暗衛閣暗衛将燃未燃的“爆竹”,将邢水樓手下的暗衛送到釘子面前。
行至如今,邢水樓想必也已經猜測到了十三的想法,暗衛閣已經折損嚴重,眼前這批南越人,恐怕是他手中最後的刺客了。他不會再把這些人交給十三,藏在這些人後不出現的領頭人,恐怕是邢水樓自己。
他的目标并不是步生蓮。
濯清塵支撐起自己,從小屋裡出來,往另一側駕馬而去。
不消多時,果然有人追了上來。
但是不行,還不夠,這個距離還不夠……
濯清塵繼續駕馬疾馳,一根弩箭射向他身下的馬。濯清塵在地上翻滾洩力,再起來時,他已經被包圍了。
一直隐身的邢水樓終于露出行蹤來。
濯清塵與邢水樓無話可說,兩人沉默地對視一眼,邢水樓一揮手,刺客便朝濯清塵攻擊過來。尖刀在前,濯清塵不退反攻,幾乎是迎着刀刃逼了上去。
邢水樓看着太子殿下這不要命的打法,忽然想起,當初延州案伊始,皇帝曾說太子與他很像。邢水樓看着眼前把自己終日泡在酒裡連骨頭都被浸軟了的皇帝,又看向門外那芝蘭玉樹好一個翩翩公子,實在沒看出哪裡像來。他沒忍住,曾多嘴問過皇帝一句“哪裡像”。皇帝看着太子的身影逐漸遠去,變成一個小點,又最終不見了,隻是沉默。邢水樓以為這個話題就此終了,皇帝卻在喝完杯中最後一點酒液時,忽然說了四個字。
濯清塵這樣的打法,幾乎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十分管用,但費命。邢水樓看着濯清塵腳邊不斷積累的屍體,又看向身上多了很多新傷的太子殿下,他此時不翩翩公子了,橫眉冷對時,眼中是如有實質的殺意。披着一身傷與血,他卻仿佛覺不出疼來,好像他心中所想,隻要殺一個人,再多殺一個人……
沒錯。他想的并非是如何讓自己少受點傷,如何讓自己活下去,而是要多一個人與他一同下地獄。
邢水樓殺人無數,與人交戰無數,絕境中人們往往很難掩飾自己真實的情緒。他從眼前這位太子殿下眼中,并未看到他對活下去有什麼執念。
回味皇帝的那句評語,邢水樓咂摸出一些味道來:這個人,你若說他想活,他是當真想活,但你若說他想死,他也是真的想死。怪不得當初皇帝陛下給這位看上去被詩書禮儀溫潤到快要化了的太子殿下的評價是……“一條瘋狗”。
這個人,恐怕不比步生蓮好殺。
但是沒關系,和南越的交易已經崩了,但是南越為了大昭與北狄開戰,仍然還會去救濯妟,那麼他便沒有後顧之憂了。七皇子給他的人足夠多也足夠強,他可以慢慢殺掉這位太子殿下。
忽然一陣馬蹄聲,步生蓮沖破重圍,攔腰把濯清塵帶上了馬。
步生蓮目光盯着邢水樓,還不忘找機會跟濯清塵抱怨,“你怎麼不聽我話跑出來了?”
濯清塵眼中的冷意一瞬間散光了,他一時有些局促和心虛,“被人圍堵了……”
步生蓮不疑有他,看了眼濯清塵身上新添的傷,目光冷下來,“南越人的彎刀太詭異了,對付他們用了些時間……是我來晚了”
步生蓮一邊觀察局勢,一邊跟邢水樓“叙舊”:“閣主大人,好久不見,你終于肯露臉了。”
“你若把身後之人交給我,我可以不殺你。”
“天方夜譚!”步生蓮不屑理他,轉頭小聲對濯清塵說道:“哥,我跟你商量個事……”
“我不走。”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不是讓你走,我拖住他們,你去找救兵來救我。”
“你當我傻嗎?打不過就跑,我們為什麼要陪他們打消耗戰。”
“也好……”步生蓮笑了一聲,把濯清塵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抱緊我!”
一路且戰且行,直到兩人身下的馬再度被埋伏的人砍斷馬腿,兩人摔下馬去。前方,邢水樓也早已埋伏好了人馬。
兩方人馬再度打鬥起來。
旁邊的人呈給邢水樓一把弩弓。邢水樓将箭矢對準濯清塵,半天沒有射出去。想了想,他又将箭矢對準步生蓮,射了出去。
與刺客纏打在一塊的步生蓮此刻并沒有機會避開這一箭。
原本應該是這樣。
步生蓮眼中閃過一片淺色的衣料,随後那段衣料瞬間被血浸染,入目皆是紅。
邢水樓仍舊面無表情,換上一支新的弩箭:但若有人願意為他擋箭就不一樣了。
步生蓮劈開眼前的刺客,接住濯清塵,把手捂在濯清塵的心髒上,血液瞬間從他指縫間湧了出來。
這時,邢水樓的第二支弩箭也射了出去。步生蓮護着濯清塵在地上翻滾躲過這一箭。
暗衛閣第三支箭對準的是步生蓮的脖頸。
這支箭卻被人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