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的人幽靈一樣跟着濯清塵和步生蓮。他們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趕路，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了。到後來，隻能一個人睡上兩個時辰，另一個人載着他繼續趕路。兩人且戰且行，等找到一處隐匿點，兩人已經帶了一身的傷。

濯清塵被冰冷的帕子一冰，醒來，看清對面的人是步生蓮，這才放下心。

“别動。”步生蓮擦掉濯清塵臉上的灰塵。

“哪裡來的幹淨帕子？”

“割了段袍子。”

“……”

步生蓮笑了，“這下可真成斷袖了。”

濯清塵背過臉去。

步生蓮把他的腦袋轉回來，“你哭什麼？”

“臭了。”

步生蓮不服輸，“你也臭了。”

他從身旁的包裹裡拿出一身新衣裳，遞給濯清塵，“換身衣服。”

“這又是哪來的？”

“我在河邊洗帕子，路過的一位姑娘給了些碎銀。”步生蓮神經兮兮地湊過來，“估計是看我長得好看，她都走了，折回來又把錢袋裡的銀錢統統倒給了我。”

濯清塵看向他，蓮少爺都髒成黑球了，頭發結成一塊，衣服破破爛爛的，身上都臭了。這哪是看他好看，分明是看他活得不像人樣，看他可憐。

濯清塵把步生蓮手裡的帕子接過來，擦掉步生蓮下巴上的髒東西，“你的新衣服呢？”

“沒……我買了些肉幹和上好的傷藥。”步生蓮側過臉去，指着自己的臉頰，“這邊。”

濯清塵給他擦幹淨臉，随後有些粗魯地抹掉自己臉上的淚，坐起來，“把衣服脫掉，我看看你的傷。”

“我已經包紮過了……”

濯清塵才不信他，步生蓮不肯動作，他隻好親自上手，掰着他的肩膀讓他轉了過去。

步生蓮看着陽光落到窗前堆着的稻草上，開口說：“和釘子的聯絡徹底斷了，我看這次賊人來勢洶洶，恐怕邢水樓已經把他能夠收攏的人全部收攏到一起了。釘子畢竟剛開刃，落了下風……倒也在常理之中。隻是不知道，這一次是邢水樓親自來，還是派十三來解決我們？”

濯清塵細細地撫摸他背上的傷口，似乎要把這些傷痕都刻在腦海裡，他眼中閃過悲傷的神色。

步生蓮這時回過頭來。濯清塵垂下眸，拿出傷藥瓶給他重新處理傷口——不知是吝惜藥粉還是他不在意，這些傷口步生蓮處理得很是潦草。

步生蓮看了他一眼，似乎怕濯清塵憂心太過，他又說道：“不過那封信裡我已經跟釘子交代好了，我們的目的地在閩州，我給他們留下記号，他們會沿途尋找我們的蹤迹。”

但對手畢竟是邢水樓和十三，哪怕是十七領隊，能夠順利找來的可能性也很小……

濯清塵給他包紮完傷口，“如今貴妃身死，如果濯妟逃回了北狄，你知道意味着什麼嗎？”

“知道……”

意味着北狄與大昭即将開戰。

濯清塵忽然從背後抱住步生蓮。步生蓮把手蓋在濯清塵的手背上，“沒關系，邊境有張來清，等我們殺了邢水樓，處置完邱晔，回了京城，不是還有我嗎？”

濯清塵的眼淚再次落下來，落到步生蓮的衣服上不見了，他偏過頭去，“……好。”

可惜留給他們休息的時間很少。步生蓮搭在濯清塵手背上的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重新拿起武器。

步生蓮透過縫隙去看追來的人，“這些人身手詭異，不是暗衛的路數，應當是南越七皇子給邢水樓的人。”步生蓮摸出身上一個錦囊，塞到濯清塵懷裡，“我去引開他們，你傷得太重了，在這裡等我。”

濯清塵拉着步生蓮的衣襟強迫他低下頭，“你……”

這個姿勢很适合做些什麼，可是克己複禮了半輩子的太子殿下卻始終說不出那句話來，他猶豫半晌，被自己的迂腐氣笑了，隻好又松開了抓着步生蓮的手。

“你去吧，不用擔心我。”

步生蓮不明所以地與他對視，他尚不知濯清塵這怪異的動作是要做什麼，卻在他松手之際敏銳地捕捉到他眼中閃過的一絲失落。

步生蓮沒有即刻走，他看着濯清塵，忽然重新彎下腰，閉上眼睛，用鼻尖蹭了蹭他。随後步生蓮重新睜開眼，拿着刀往外走去了。

濯清塵鴉羽似的睫毛顫動得飛快，直到步生蓮離開他時，濯清塵才掩飾好眼中波濤洶湧的感情。濯清塵看着他與外面的人厮殺，手裡握着步生蓮塞給他的錦囊，心中盤算他們如今的情況。

按常規操作來說，十三第一步應當切掉釘子與他們的聯絡，讓他和步生蓮陷入無人支援的境地，然後再來刺殺他們。但十三與十七打鬥了一路，他們與釘子的聯絡也隻因為十七沒有上報十三倒戈斷過一次。這個頻率不合常理。對十三這種程度的暗衛來說，可以說他的暗殺任務是失敗的。

除此之外，他們預料的大昭境内的騷動并沒有掀起很大的波瀾，除卻釘子已經在全境紮根，還有沒有别的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