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錄末
宣明二八年孟冬
宣明二十八年秋末,南越重修休戰書,南越國王親自北上緻歉,獻上十六座城池與質子以表誠意,并修書揭露北狄所作所為,與之劃清界線。
大昭二皇子濯妟叛國,出逃北狄,大昭索要無果,兩國開戰。
大昭阙帝大興土木,建酒池,民間哀哉道矣,一日帝酒池享樂,為藏書閣一觐見的宮女推倒,溺斃酒池。
同年冬,太子嬰繼位。然邊疆局勢危矣,嬰以國事為天下先,許平定邊疆再行登基之禮。
濯清塵登帝之後,并未立刻搬進皇宮。北疆戰事膠着,他下令一切從簡,此時仍然待在太子府中。
“那位宮女如何了?”濯清塵站在廊前,他剛從皇宮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玄黑色的衮服将他一貫内凝的戾氣外露出來。午令下意識将腰彎得更厲害,“陛下放心,已經送出宮去了……太承宮重建也已經在進行中了。”
濯清塵往卧房裡看了一眼,卧房無人,隻有矮書案上白釉瓷瓶裡插着這個秋末最後盛開的花朵,濯清塵微微笑了一下,“告訴他們酒池慢慢拆,不用着急。”
“是。”
“甯安的馬車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甯安世子正在等候向您辭别。”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濯清塵對延州也算有了交代,該送虞佑回家了。
濯清塵親自送虞佑出了府,他的手按在虞佑的肩膀上,“我已向韓大人遞了信,你回到延州,他會領你去祭拜你的父母。若讓人欺負,便遞信到京城,我為你做主。郡主以身入局,為的是你堂堂正正,無需跪伏。今後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濯清塵成為皇帝之後,虞佑似乎更怕他了,以前還敢趁濯清塵不注意時偷偷觀察他,如今卻是連頭都不敢擡,用盡全身力氣穩住自己的身形,朝濯清塵行了一個極為标準的禮:“佑多謝陛下照拂。”
他的害怕在上了馬車後才漸漸退去,虞佑後知後覺,又想起什麼,連忙拉開車簾,陛下已經往回走了,此時卻不見“少爺”的身影。
虞佑想:他還是沒能看到這位少爺的“廬山真面目”,隻有當初過石水榭,那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和笑容,遙遠模糊得仿佛這位少爺不屬于人間。下次來京城,他能不能找到機會偷偷瞧這少爺一眼呢?
算了算了……
虞佑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他迅速打斷自己的思緒:京城太可怕了,他還是老老實實在延州做他的蔭封世子吧。
送走甯安,午令呈上一本書,“陛下,奴才收拾陛下與少爺南行的包裹時,發現這本殘書,不知該如何處置。”
濯清塵接過來,見正是當初那本讓他們二人難過的殘書,竟帶回京城了嗎?濯清塵想起步生蓮那張沾滿淚水的臉,正要遞給午令讓他銷毀掉,手都伸出去了一半,他久久凝視着這本書,心中竟然萌發出一種難言的酸澀,到底沒舍得銷毀,最後隻是讓午令将這書放在書架後面,和那一冊冊史書放到一起了。
少爺不愛看史,輕易不會翻動書架後面的書。看不到,自然就不會因它難過了。
若問那少爺如今在何處?這又是一個讓新帝頭疼的問題。
南疆一行,濯清塵不忍看步生蓮借酒消愁,日日磨損自己的身體,最終妥協,仍然把他帶回了京。但在步生蓮上戰場一事上,這二人誰都說服不了誰。在這随時都有可能被打破的平靜裡,他們能做的,就是盡量規避這場戰争最大的風險——濯妟。
大昭向北狄索要濯妟無果,并非是北狄不願意交,而是濯妟消失了。
自從釘子的存在為天下知,北狄深受當年魏源借釘子帶領北疆軍隊兵行詭道的陰影,北狄國王斷絕了北狄與大昭方的一切人員流動,在北狄境内瘋狂打擊釘子。打入北狄内部的釘子被迫蟄伏,與之相應的,大昭也不可避免地暫時失去了釘子這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