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生看着書房裡跪了一地,老淚縱橫說着自己這些年的苦楚和難處的大臣,被吵得腦袋疼——這下他終于明白濯清塵為何總是嫌他吵,原來是被這些人折磨得心力交瘁、神經衰弱了。
後殿一聲輕微的“咔哒”聲之後,正在走神的白無生發現,原先表情冷淡的皇帝陛下終于活了過來,明明表情絲毫未變,但就是整個人都散發出不一樣的生動的光彩來。
白無生點點頭,心中了然:這場毫無意義的君臣間單方痛徹心扉的交流馬上就可以結束了。
果然,濯清塵轉眼間披上一層暴君的畫皮,眉眼間盡是不悅,“說完了?”
對面的兩人跪下,“陛下!”
“有罪,自己去大理寺供罪領罰。你二人到朕這裡來,是覺得輕飄飄的一句有罪,朕就應該抹殺你們的罪過,既往不咎嗎?”
這便讓這些心懷叵測的大臣們抓耳撓腮了。這陛下的處置實在是讓人摸不着頭腦。先是雷厲風行地處置了姜家,随後又雷聲大雨點小地編排了一通剩下的三大家族,小世家們前來投誠自首,他處置起來似乎隻憑自己的心情。皇帝陛下一句新帝上位,往事既往不咎給足了各路人馬投誠的機會,先前也有過“成功案例”,怎麼輪到他們就失效了?
濯清塵把人統統趕走,這才往裡面走去。這時他臉上的笑容終于藏不住了,連步伐都格外輕快。
步生蓮拿到姜家犯罪的證據,将辎重如數運往北疆,确認北疆戰事無礙後便日夜兼程趕了回來。他在太子府喝了盞茶,便等不下去了。幸而步生蓮在暗衛閣學的本事還沒丢,他潛行進宮,除了和十七打了個照面,沒驚動旁人。
步生蓮正輕手輕腳地關窗戶,沒站穩,被濯清塵從身後接住,緊接着便聽到他的聲音,“不是說在太子府等我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步生蓮想起一路暗行聽到宮人和大臣們對濯清塵的稱呼,笑了,“陛下,臣想見你。”
這是濯清塵第一次從步生蓮口中聽到“陛下”二字,從别處聽到他隻覺得煩,可從步生蓮口中說出來,卻像被人輕輕撓了撓掌心,微癢的觸感恰好足以撩動心緒,濯清塵抱着步生蓮的手用了些力,語氣有些亂,“不許胡鬧。”
兩人南下回來,一個忙碌朝政一個奔波西域,此時終于重聚在一起,步生蓮還沒來得及消化完全的感情便在此刻又湧動了出來。步生蓮轉向他,情不自禁地問道:“想我了嗎?”
濯清塵想起他那份“莫思量”的家書,半捉弄半哄騙:“不是讓我别想你嗎?”
步生蓮猛地彈起來,反抗道:“也不能一點都不想!”
濯清塵重新把步生蓮拉到懷裡,“釘子三五日便會帶來你的消息,救了西域國師,向樓蘭公主讨了兩壇酒,把辎重送回了北疆,還有……”濯清塵每停頓一下,落在步生蓮脊椎的手便往下一寸,所到之處先是癢,随後便像被灼燒了一樣。
步生蓮舒服地眯上眼睛,全然把自己交到濯清塵手中,就聽濯清塵接着說道:“還有……配合張來清打了一仗。”濯清塵放開他,好整以暇,“少爺,做何解釋?”
步生蓮笑了一聲,他早就猜到謝華那吃裡……也不算扒外的玩意兒不會幫他瞞下行蹤,他坦誠極了,“張來清手下能用的人不多,齊牧如今還被我帶去了西域,我帶走一人,總得還他一仗。”
“聽說你回來的路上,樓蘭公主已經對烏孫發兵,想來樓蘭很快就能拿下烏孫,助樓蘭打完仗,要讓齊牧回來嗎?”
“不回,讓他留在西域,保一步棋。”步生蓮看着濯清塵,明明二人還是從前的相處模式,感覺卻完全不同了。說不上來,步生蓮在此刻發覺自己的笨拙,但他一貫“知恥而後勇”,既然參悟不透徹,他隻好身體力行,上前一步貼上濯清塵的嘴唇。
分開時步生蓮笑了,一路快馬加鞭熬的心力終于得到了補償,步生蓮抓住他的手腕晃了晃,目光追随着濯清塵,眼睛裡熱烈滾燙的感情藏也藏不住,“哥……”
濯清塵猛地收回手,壞了,中圈套了。
蓮少爺哪裡需要讨饒,哪裡需要什麼手段,他的存在就已經讓某人無力招架了。
然而罪魁禍首沒有眼力勁地打斷濯清塵的浮想聯翩,“哥,吵架呢,你下什麼神?”
“誰稀罕跟你吵架?”濯清塵心跳愈快,轉身想要逃走,卻又被步生蓮拉了回去。濯清塵罵人的話到了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對上步生蓮那張好看到有些過分的容顔。“祖宗,又想搞什麼幺蛾子?”
濯清塵自己都沒有發現,他說出來的話比他想象得還要溫柔三分。這樣的語氣自然不會對步生蓮産生任何訓誡意義,步生蓮笑得愈加放肆,“哥,你臉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