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舊沒有停。
Alpha逐漸加重的呼吸聲混雜着雨聲在黑夜中彌漫。
龍乾的肌肉已經發力到了極緻,蘭舒隻覺得自己軍靴之下踩着的仿佛是一塊起伏的炙熱石闆,因憤怒而生的滾燙隐約中似乎穿過靴底,直接燙在了他的心頭。
可他依舊沒有擡腳。
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所謂的“懲罰”在漫長的雨夜中,不知不覺透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沉浸在煎熬中的龍乾隻感覺胸口一團邪火燒得他頭皮發麻,他将那火錯認為是憤怒和恨意,在巨大的壓迫感下,他恨到幾乎想将蘭舒敲骨吸髓,吞吃入腹。
然而直到很久之後他才意識到,那并不是恨,或者說,那并不隻是恨。
這場無聲的角力一直持續到黎明劃破天幕,才算勉強落下帷幕。
食堂外陰雨連綿,食堂内,剛剛通宵拉練過的新生一身泥水,不過他們也因此獲得了率先自由吃飯的特權,引得一衆還在排隊的同學投來幽怨而羨慕的目光。
可這幫泥人卻顧不上周圍人豔羨的目光,打完飯後,他們紛紛湊在一起義憤填膺地罵着什麼:“……艹!”
“那Omega是不是雨淋多了腦子進水了!”
“我看他長得好看一開始還……誰知道下手黑成這樣!就遲到了五分鐘至于把人當狗訓嗎?!”
A12團的女生站在旁邊聽了半晌,實在忍不住好奇,端着飯走過來坐下好奇道:“你們團怎麼了?聽說龍教官因為你們被罰了?好像還罰的特别慘。”
一個男生聞言氣不打一處來:“别提了,晦氣死了!”
“都怪那個——”另外一個最義憤填膺的男生似乎是想直呼蘭舒的名諱,然而軍校雖然不是真正的軍隊,但服從還是最大的鐵律,他最終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改口道,“都怪那個Omega首席!”
他沒有提到名字,女生聞言卻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蘭首席啊……那怪不得了。”她似乎知道一些内幕,“沒辦法,誰讓你們團倒黴呢。”
男生聞言一愣:“什麼叫我們團倒黴?”
女生見他們一臉莫名奇妙,不由得奇怪道:“你們不知道?首席和你們龍教官不和,整個軍校都人盡皆知……你們都不上星網的嗎?”
衆人聞言更是一愣,大眼瞪小眼半晌後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女生:“真的假的,你在哪聽說的?”
“當然保真了,校論壇上的學長學姐們都這麼說。”女生回憶了一下後壓低聲音道,“據說上個月中旬的時候……你們教官還因為一點小事和首席在圖書館吵了一架,兩人險些大打出手不說,首席還被扣了十點信用分,如此無妄之災,首席說不定正耿耿于懷呢。”
那幫新生顯然完全不知道還有這事,愣了一下後剛想說什麼,卻聽他們同團的一個男生嗤笑一聲接話道:“什麼耿耿于懷,要我說,這分明是懷恨在心和蓄意報複。”
那男生說完,又緊跟着話鋒一轉道:“不過寡夫嘛,都這樣。死了Alpha自然信息素紊亂,咱們團撞槍口上确實隻能自認倒黴了。”
這更是一個驚天巨瓜,連一開始說話的女生也愣住了:“……寡夫?誰是寡夫?”
那男生聞言一頓,見周圍的人均愕然地看着他,不由得眼睛一轉,小聲炫耀起了自己的小道消息:“還能是誰?據說我們的首席大人可是死了男人才破例進的軍校。不然他一個Omega……誰知道怎麼進來的。”
後半句話中帶着絲毫不加掩飾的惡意與下流,同為Alpha的女生聽了這話忍不住蹙了蹙眉,坐得最近的另一個男生聞言卻有些走神,心下突然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他在雨夜中站得離那兩人最近,親眼看見那位Omega首席的軍靴隔着濕透了的布料,踩在他們教官充血偾張的肌肉上。
那一刻,他腳下踩着的仿佛不是一個足以跟他勢均力敵的Alpha,而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蝼蟻。
可……原來那樣冷淡高傲的Omega居然也不能免俗嗎?他也曾有過Alpha,并非從始至終都那麼高高在上。
那他曾經在他的丈夫面前……又會是怎麼樣的呢?也和面對他們時一樣高高在上嗎?
不按軍銜,隻從入學的年份上算,蘭舒也不過是大他們這些新生幾屆的學長罷了。
……他分明還這麼年輕,居然就早早的死了男人,那他被他的Alpha标記的時候,豈不是還不滿二十歲?
男生喉結微動,莫名的怔然之下,竟下意識把心裡話問了出來:“那他不會剛成年就——”
可話尚未說完,一隻手突然伸出來敲了敲桌子。
空氣蓦然凝滞了下來。
衆人猛地擡眸,看到龍乾那張俊臉後,一時間吓得心髒當場提到了嗓子眼。
龍乾見他們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不由得眯了眯眼道:“誰剛成年?”
隔壁團的女生看見他當即跟做賊一樣,喊了句龍教官好,起身端着餐盤便跑了,跑得比兔子還要快。
“龍……龍教官!”剩下那幫男生逃無可逃,隻能擠在一起幹巴巴地找借口道,“我、我們在說小鹿呢,他這個樣子居然才剛剛成年,實在看不出來,哈哈哈。”
被叫做小鹿的實際上是個個子直逼龍乾的壯漢,龍乾聞言狐疑地看向他:“……你剛成年?”
被迫背黑鍋的“小鹿”沉默了三秒,最終在身旁人灼灼的目光下點頭認了下來。
衆人見狀連忙獻殷勤一般側身給龍乾讓座。
龍乾掃了他們一眼後,倒也沒再多問,端着飯便坐了下去。
見他似乎并未聽到方才的對話,衆人不由得松了口氣,其中一個男生試探着關心道:“龍教官,你的腰……沒事吧?”
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眼下龍乾從後腰到脊椎仿佛裂開了一樣,難以言喻的疼痛順着骨縫往裡鑽,他來的路上已經在心裡已經把蘭舒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透了,但面上還要拿出學長和教官的威嚴,故作鎮定道:“區區一百個俯卧撐而已,你以為我是跟你們一樣的弱雞嗎?”
雖然見他好像沒什麼大事,但聯想到淩晨時的畫面,衆人還是忍忍不住愧疚:“都怪我們動作慢……”
龍乾當即打斷道:“跟你們沒關系。”
他雖這麼說,新生們卻不可能真的不愧疚,忍不住又關切道:“除了俯卧撐,首席不是說還有八小時生态模拟……那玩意不會很累吧?”
那豈止是很累,蘭舒那畜生簡直是要把他往死裡整。
龍乾面無表情道:“不會。”
或許是他回答得太順暢了,先前調侃蘭舒是寡夫的男生大着膽子替他不平道:“我們隻是遲到了五分鐘而已,他憑什麼就這樣罰你!就算你們之間有恩怨,他公報私仇得也太明顯了!”
龍乾動作一頓,沒想到這些小崽子才來幾天居然也知道了這事,當即挑了挑眉:“恩怨?你們打哪聽說的?”
衆人聞言卻紛紛充當起了啞巴,沒一個人願意接這話。
龍乾見狀輕笑一聲,沒生氣也沒回答,而是繼續低頭吃起了飯。
但先前搭話的男生膽子似乎比所有人都要大,見龍乾沒否認,他不由得轉了一下眼睛,片刻後竟繼續試探道:“……龍哥,你到底是怎麼惹到那位首席的,讓他恨你恨成這樣?”
龍乾随口道:“還能怎麼樣?他一個Omega自視清高卻打不過我,記恨我不是理所當然的。”
這人語氣中的大Alpha主義溢于言表,似乎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不過這話頗有些春秋筆法的意味,畢竟蘭舒确實沒辦法完全壓制他,但龍乾也做不到次次都赢下對方。
可外人并不知道内情,那男生聽他這麼說,連忙吹捧道:“原來是這樣,不過要我說,他一個Omega本來就該在家待着,能進軍校已經是破例了,打不過你還敢這麼狂,龍哥你脾氣也是真夠好的,他都要騎你頭上了,你居然還能忍下來。”
龍乾面上裝得再怎麼成熟,歸根結底也隻是個剛剛二十的Alpha,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聽了這話,不由得嗤笑一聲吹噓起來:“這是在新生營,懂不懂什麼叫官大一級壓死人?要不是因為你們這幫小崽子,看我回去不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