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冀昌擡手就是一巴掌。
李憫顯然被打蒙了,一時間怔怔地看着他,“父親?”
李冀昌将茶盞重重一擱,一時間茶水四濺,“孽障!”
李憫不知所措地用手捂着臉。
李冀昌:“你當他三萬鎮北軍都是死的?段雲楓是什麼人?是他娘段昱的兒子,給他三千精騎,他能滅了三鎮聯軍,你能嗎?”
他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着李憫,“你到底有沒有腦子?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蠢東西。”
李冀昌怎麼不想除掉段雲楓?
從他給段昱借道,段雲楓領着幾千人大敗朝廷的讨伐聯軍給段昱解圍,他誇段昱生了個好兒子那刻起,他就想除掉對方了。
在他與段昱結盟,一起攻打京都的時候,他想着怎麼除掉對方。
在他提出将女兒嫁給段家的時候,他想着怎麼除掉對方。
他比起任何人都想除掉段雲楓,來日他稱帝,鎮北王段昱和他兒子必須死。
罵完李憫後,李冀昌很快便恢複了平靜的神色,隻看着李憫冷冷道:“既然能走了,明日,你就滾去給人賠禮道歉!要再生出任何事端,我饒不了你。”
……
因為皇宮被李冀昌手下的人燒了,蕭珩目前暫住在京官府邸,作為原本的戶部尚書,對方幾乎遣盡家财去巴結李冀昌身邊的親信,因此幸運地沒有被貶官,他顯然也很想讨好那位新晉骠騎大将軍的鎮北王世子,不僅提出讓公主暫住到自己府邸,對蕭珩也很是殷情。
蕭珩現在名義上給自己安排的身份是嘉甯帝蕭桓的三妹昭義公主,自聯軍攻入洛陽後,宗室四散奔逃者不計其數,永甯殿更是早已空無一人。
“殿下,這是鎮北王世子那兒送來的聘禮單子。”李進喜指了指院子裡送來的兩隻鴻雁,将手裡的冊子遞給蕭珩過目。
蕭珩正在翻戶部的賬本,這是前幾日他讓李進喜去要來的,他越看越眉頭緊鎖。
這帳面的數字可謂是漏洞百出。
在段李聯軍攻進京都前,燕廷的财政已極度空虛,整個國家被蛀得千瘡百孔,朝廷的錢幾乎全進了時任樞密使、禁軍中尉的宦官安有良囊中。
而安有良逃往鳳翔時基本卷走了國庫裡的所有錢,還帶走了一萬禁軍,所以聯軍當時幾乎是不費吹飛之力地破了城。
雖然一萬禁軍不算多,但他隻要有錢糧,便可繼續收編。
經過安有良與李冀昌這麼“一進一出”,皇宮被搜刮得比蝗蟲過境還幹淨,當了兩世皇帝,蕭珩第一次這麼窮。
窮。
太窮了。
窮得他連嫁妝都出不起。
蕭珩現在的這份嫁妝,還是現在那位“李監國”從自己的私帑裡撥給他,為段雲楓充臉面的。
“世子還将府庫的賬本也一并送過來了,說成親之後,這些都歸您管。” 李進喜将厚厚的一疊冊子都放在了蕭珩手邊。
蕭珩不語,隻伸手接過聘禮冊子看了一眼,又翻開段雲楓的府庫賬本看了一眼、兩眼、三眼……
随即他深深閉上了眼睛。
如他所料,段雲楓也沒錢。
河東連年征戰,近幾年疏于内政,又靠近漠北,總是遭到突厥劫掠,還有那麼多騎兵要養活,能有錢就怪了,蕭珩甚至懷疑段雲楓辦完喜宴後,會不會負債都是個問題。
李冀昌倒是有錢。
淮南一帶都在他勢力範圍内,其中就包括揚州,可謂天下富鄉。
因此兩家結盟後,李冀昌為段雲楓的漠北鐵騎提供了不少錢糧,這也是後者能甘願為其先鋒,攻城陷鎮的主要原因之一。
日後自己必會與李冀昌對立,他要用段雲楓,還得養他手底下的人馬,錢糧是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
一支萬人大軍,一日需米兩百石左右,一月即六千石,如今一石米價在三、四兩白銀左右,每月需要兩萬四兩白銀,這還不算馬匹需要的飼料、軍饷、運輸辎重的費用,段雲楓的軍隊約有一萬騎兵,馬匹的口糧費用是士兵的五倍,零零總總加起來一月需消耗高達二十萬兩白銀。
再加上剩下的兩萬步兵,三萬大軍一個月需要消耗白銀三十萬兩左右。
蕭珩現在手裡的錢恐怕連半個月的開支都維持不了。
如今洛陽已不再能支持龐大的軍需,而淮南都是李冀昌的,自然不可能再向蕭燕皇室上貢。
思及此處,蕭珩緩緩睜開了雙目,眸底神色晦暗不明。
“殿下,可是有什麼顧慮?”李進喜見蕭珩看過冊子後便一言不發,沉默的樣子很是瘆人。
默了片刻,蕭珩擡眸看向他,修長的指節輕敲着桌子,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聽說鳳翔節度使安岑默是安有良的義子,兩人關系很是不錯?”
李進喜道:“是的。”
蕭珩:“你說,他逃的時候卷走了國庫多少銀兩?一百萬……兩百萬……還是——”
李進喜一愣,因為對方并不是疑問的語氣。
敲桌子的聲音停了,氣氛驟然陷入寂靜。
蕭珩似是下了定論,“一千萬兩。”
安有良在位時斂财無數,又掌握着京畿的鹽鐵欽差,他估算的這筆錢隻會多不會少。
李進喜不敢說話,這個數字實在令人心驚。
蕭珩眼珠轉動,喝了口茶,問,“安有良,有他的消息了嗎?”
李進喜瞧着皇帝那雙冷厲而上揚的烏瞳,隻覺得此刻後背都有些涼飕飕的,對方念着安有良的名字,像是在看待一隻已經進入自己獵殺範圍的兔子。
他答道:“目前還沒有。”
“快了,這些時日,該到鳳翔了。” 蕭珩看着段雲楓的那份聘禮單子扯了下唇角,眸中掠過幾分玩味的神色。
先等他解決掉段雲楓和李冀昌結盟的問題,他也該拿回一些屬于自己的東西了。
就比如,他的錢,他的禁軍還有他包括鳳翔在内的幾個州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