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晦暗,烏雲密布,城外的視野并不明朗。
洛陽城門上林立着數面黑底紅字的楚軍旌旗,迎風獵獵而動。
神威禁軍右衛大将軍親率數千禁軍精銳鎮守這道城門。
漆黑的夜幕中,城頭的巡邏兵突然注意到了數裡開外的南岸邊寨——那是一道由許多荊棘狀樹枝堆積而成的護城防線,而在這道防線後是他們補給城内禁軍守備的重要糧倉,那處先是升起了隐隐零星猩紅的亮光,少頃,那些亮光愈燃愈烈,最終演化為了一片映天火光,緊接着邊寨起了濃濃的煙霧,将整片南岸都籠罩其中。
就在那巡邏兵驚惶未定的瞬間,擂鼓号角如驚雷炸響,隐隐有馬蹄疾馳、金戈交擊聲響起,南岸邊寨煙霧與沙塵漫天飛揚。
哨兵隻依稀窺見那滾滾飛揚煙塵陣仗之大如有萬馬崩騰,鎮北軍高舉的大旗好似一面招魂幡,在那濃煙中忽隐忽現。
“敵襲!南寨糧倉有敵軍襲擊!”
漠北鐵騎素有兇悍善戰的威名在外,哨兵當即警覺地吹響了遇襲的号角。
刺耳的警報聲劃破洛陽城上空。
右衛大将軍入如臨大敵地命全體禁軍進入警戒狀态,他先是召集了城牆上的所有弓箭手,不斷地朝煙霧火光揚起處放箭,随後令手下骁将率數千禁軍精銳出城迎敵,務必擊退敵軍,守住糧倉。
身披鐵甲、手持長戟的禁軍隊伍在主帥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向南岸邊寨進發。
此刻,城樓上還剩下百餘衆守城軍。
就在這支禁軍精銳一路步行,終于抵達南岸邊寨前列隊完畢準備迎敵之際。
“轟隆!”
伴随着雷鳴炸響,漆黑的天幕好似撕開了一道裂口,暴雨如注,傾盆落下。
瓢潑大雨逐漸熄滅了邊寨大火,煙霧散去。
禁軍主帥這才看清,原來方才所謂聲勢浩大的“鎮北軍偷襲”不過是幾十個重甲騎兵在馬背後拖着衰草編織的塵帚,沿着南岸來來回回地奔馳,故意揚起塵土,又借着火光與大霧營造出一種萬馬崩騰的感覺。
“他娘的!” 禁軍主帥忍不住破口大罵,“爾等雜胡蠻夷,不過區區幾人,安敢如此嚣張!”
說着,他一把拔出腰間佩刀,率軍沖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哈!” 為首的鎮北軍将領忍不住放聲大笑,他一邊扯着嗓門親切地問候禁軍祖宗以及身邊的親人,一邊抽着馬鞭,帶領着那幾十個重甲騎兵,當着剛“吭哧吭哧”趕到的步甲禁軍的面策馬揚塵而去,不忘回頭嘲諷,“雜毛小兒,連你爺爺一根毛都碰不上,回家吃奶去吧!”
皇城禁軍就算人數再多,作戰力再強,也是用兩條腿跑的,哪追得上以速度著稱的漠北騎兵,當即碰了一鼻子灰與一肚子氣。
與此同時,城門樓上留守的副将望着不遠處撤退的鎮北軍,他意識到了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與右衛大将軍道:“将軍,若方才南岸邊寨隻是鎮北軍在故作聲勢,哪……他們的真實意圖究竟是什麼?”
右衛大将軍看着此刻布防空虛的城樓,以及方才被調離南岸的主力,漆黑夜幕中,後背無端的攀上一股寒意,他揚聲道:“立刻傳令!調……調……”
“嗖——”
一支利箭透過夜幕,以穿雲破雨之勢,貫穿了他的咽喉,尾翎仍鳴顫不止。
副将驚恐地望着他不斷抽搐的嘴角,任憑血沫從口中溢出,右衛大将軍也無法發出一句完整的指令。
他的身軀頹然倒下,不甘瞪大的眼瞳中最後倒映出的是數隻攀上城壁的鷹爪鈎。
一道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躍上了城牆。
副将神色驚懼,仿佛遇到了鬼一般,他一把抽出腰刀,“敵——”
“铿——”
長劍出竅,凜冽的殺意裹挾着徹骨冰涼的雨水迎面斬下!
“襲……呃——” 副将隻感覺眼前銀光一閃,他餘光才剛捕捉到對方那一抹飄揚的帷紗,脖頸上便傳來了頭骨割裂的劇痛,天旋地轉的視線中,他看見那人側身而立,身形颀長,低垂的眉目如夜雨般幽涼,他手中的刀正淌着血……
自己的血。
蕭珩一腳踢開那人骨碌碌滾到自己腳邊的頭顱。
在他身後,五十名身着黑衣的鎮北軍士兵在漆黑的雨幕中順着鷹爪鈎的繩索湧上了城樓。
蕭珩之前将那撥鎮北軍分成了兩批,一半全副武裝的重甲騎兵靠虛張聲勢吸引火力,而剩下的這一半人則随他趁着天色的遮掩攻占布防空虛的城樓。
此刻,城樓上禁軍統帥已死。
剩下的百餘守備軍群龍無首,一時間方寸大亂,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
眨眼間,便被蕭珩等人盡數斬殺。
蕭珩一刀幹脆利落地抹了最後一個哨兵的脖子,他揮手震掉刀上的血,兩把利刃同時入鞘。
跟在蕭珩身後的鎮北軍校尉見他殺人如行雲流水般熟練,也不由得心頭一震。
在這之見,他見過最勇猛的人是鎮北王段昱,他曾親眼見過段昱赤手空拳與猛虎搏鬥。
世子段雲楓與鎮北王很像,在戰場上,他就像是一頭兇悍、狠戾的狼,凡所經處,必是一番腥風血雨。
但他們都與眼前的這個人不同。
這個人殺人極快。
太快了。
他好似十分清楚人體的構造,清楚人身上的每一處要害,清楚如何讓對手一刀斃命,甚至在一聲慘叫都無法發出來的情況下。
他的每一刀,每一次出手都是為了取人性命,沒一個動作是多餘的。
被風掀起的帷紗之下,那人淩厲、蒼白的下颌連一滴血污都沒有沾染,如果不是那滿身的血腥味,恍惚間,竟要讓人誤以為是某個坐不垂堂的翩翩君子誤入了屠宰場。
這真的是一個公主能幹出來的事嗎?
莫……莫非這個公主其實是大燕第一刺客?
但凡大燕的皇帝有這個公主一半武德充沛,都不至于這麼快就要亡國吧……
就在校尉愣神的這一瞬間,蕭珩朝他投來了冷冷一瞥。
校尉當即如夢初醒,他按照預定的計劃命手下的人在城門樓上揚起鎮北軍的旌旗,高舉起手中火把。
恰逢這時,還在南岸邊寨的禁軍主将派了斥候回來探查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