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斥候隻見城樓早已變換了“大王旗”,一群鎮北軍士兵在城樓上高喊着,“我們将軍已率精兵五千攻下城門,包圍了洛陽!爾等已成甕中之鼈,還不快束手就擒!”
說着,就開始向城下放流失。
那斥候見狀,當即驚慌失措地奔回了南岸。
遠在南岸的禁軍将領一聽斥候的彙報,頓時心中駭然。
城門既已被鎮北軍攻陷,他們又沒有攻城器械,現在貿然回去,那不是送死嗎?于是當即下令全軍就地駐紮,不可輕舉妄動,先靜觀其變。
……
通往城門必經的朱雀大街上,街坊民衆門戶緊閉,大雨剿滅了火光,一片晦暗中,楚王世子李憫率埋伏于巷口的禁軍傾巢而出,與段雲楓殘餘的親衛隊厮殺到一塊。
不遠處,李冀昌正親率大軍自後方的街道趕來,逐漸與李憫的隊伍形成包圍之勢。
李憫看着于夜色中策馬浴血厮殺、無人可敵、隐隐有沖出突圍架勢的那人,他站在暗處挽弓搭箭,對準了人群中的段雲楓。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白光當空劈下,照亮了段雲楓眸中的駭然血色。
李憫不知是被雷聲吓的還是被段雲楓周身的凜然殺氣所震懾,這一箭居然射歪了。
他拔出腰間長刀,咬牙怒吼道:“城門早已被我軍封鎖!如今你是插翅難逃!我勸你識相點就立刻下馬投降,我父王不是那般氣量狹小之人,沒準還能留你在府裡當條狗……”
閃電與悶雷連番轟炸着洛陽城上空。
“殿下!呃——”
駿馬倉惶的嘶鳴聲中,一支從城樓上飛下的流失正中李憫身旁的士兵,他猝然倒下,“小……心……”
李憫駭然回身,驚懼瞪大的眼眸倒映出迎風飄揚的鎮北軍旗幟。
“城樓被鎮北軍攻占了——!敵襲!小心敵襲!!!”
原本還厮殺成一片的人群中不知是誰先吼了一嗓子,禁軍當即陣腳大亂。
“城門就在眼前,随我沖出去——”
段雲楓抓住機會,提刀率親衛左右厮殺,橫沖直撞地突了出重圍。
随着他話音落下,前方緊閉的城門轟然擡起,向他敞開了一條康莊大道。
剛率軍趕到的李冀昌眼瞳巨顫,不可置信地看着段雲楓離去的身影,“怎麼可……”
“王爺小心——”
不知誰突然暴喝一聲。
李冀昌擡眸,隻見一支利箭,劃破長空,于萬軍之中,直沖自己面門而來。
寒光逼近。
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李冀昌當即拎過身側的人擋在身前。
“父……呃——”
被他拉來擋箭的人正是李憫,長箭瞬間洞穿李憫咽喉。
李憫死不瞑目地瞪大着眼,咽氣前的那一瞬,他拼命地吞咽着唇角的血沫,好似一頭瀕死的困獸,死死盯着用他來擋箭的父親,試圖從那雙眼眸中捕捉到些什麼。
隻可惜,李冀昌此刻并沒有看向他,就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
李冀昌驚惶又憤怒地看向城樓上的鎮北軍大旗,以及急風驟雨中,挽弓搭箭對準自己的那人,對方一身黑衣,面目籠在緯紗之下,氣勢泰然地迎風站在城樓上,仿佛自己身後的軍隊根本不存在。
望着李憫轟然倒下的身軀,“敵襲!護衛楚王——” 李冀昌身側的親衛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态,他們紛紛舉盾防禦,李冀昌手下的大将,也是楚軍中的神射手,當即挽弓搭箭對準了城樓上的人。
面對城樓下如臨大敵的千軍萬馬,蕭珩神色不變,他抽出第二支箭,拉開弓,再次對準了人群中的李冀昌……
可惜了,若方才斃命的人是李冀昌,他們今日便可反攻洛陽。
“铿!”
強勁的箭風從蕭珩耳旁呼嘯而過,他松開繃如滿月的弓弦,利箭破空而出。
“殿下!”
身側傳來鎮北軍中尉的驚呼。
蕭珩頭上的帷帽應聲而落,高束起的發尾飄揚于夜空之中,他伸手抹去頰側那道細微的血痕,面無表情地看向城樓下,幽邃的雙眸與李冀昌隔空對上。
很可惜,方才他射出去的那支箭被李冀昌身旁的親衛舉盾擋掉了。
今夜不是反攻洛陽的良日。
“他是誰?” 漆黑的雨幕下,李冀昌注視着城樓上背負長弓、一身玄衣、險些兩次要了自己命的人,他顫栗的瞳仁中本能地閃過一抹驚懼,那是他與蕭珩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對視,對方那雙幽邃如墨的雙眸甚至毫無波動,隻居高臨下地投來一睨,李冀昌從中窺到了一抹不屑。
對方似乎完全沒有把自己這個人放在眼裡。
李冀昌幾乎是從胸腔中發出一聲嘶吼,“城樓上的這個人是誰?!”
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人比段雲楓更加棘手,也更加危險。
他必須除掉這個人,否則日後必成大患!
李冀昌的左右親衛當然答不出來,他們隻見城樓上的那人衣袂一閃,簡直形同鬼魅一般,旋即整個人消失了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
蕭珩重新戴上帷帽遮擋住面容,他随身側的鎮北軍校尉一道下了城樓。
寒涼的雨夜中,突出重圍的段雲楓看見巍峨城牆下那人一身戎裝,騎在自己送他的白馬上,而他身後跟着幾十個河東士兵,正替自己守着城門,夜風掀動那人飄逸的帷紗,好似寂靜夜幕中傾瀉的一抹天光。
急驟的雨點滑落在段雲楓臉上,他策馬疾馳,向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