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雲楓及其親衛隊穿過城門之後,蕭珩便下令關閉城門,随即所有人即刻撤往駐軍大營。
南郊駐軍大營。
聽到馬蹄疾馳聲,參軍周業不顧雨幕滂沱,傘也未打便沖出了營帳,正在巡營的宋時裕也急急跑向此處。
“蒼天庇佑,蒼天庇佑……” 見段雲楓人沒事,周業一整個下午連帶傍晚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幾乎是喜極而泣道:“太好了,子丹你沒事就好!”
他很早便跟在鎮北王身邊,算是看着段雲楓長大的,此刻也顧不上敬稱,直接喊了段雲楓的表字。
段雲楓整個人有些木然地從馬上下來,不答他的話,也不往營帳裡走,隻失魂落魄走在泥地裡,任憑雨水澆透臉龐。
最終他走到了蕭珩身側,整個人像是失去了重心似地将額頭往蕭珩肩上一靠,沉默着不說話。
“怎麼了這是?” 周業神色一變,又擔心起來,就要往段雲楓跟前走,“可是受傷了?快喊軍醫來——”
蕭珩垂眸望向靠在自己身前的人,段雲楓雖然一身的血腥味,但氣息平穩,周身也未見傷口,他衣服上淌着的多半不是自己的血,隻是情緒似乎有些不對。
他朝周業罷了下手,示意段雲楓人沒事。
周業一愣,頓住了步伐,“那,這……”
段雲楓的左右親衛将洛陽城中慘烈的戰況以及高泰殒命的消息告訴了周業。
周業默然。
他擡手用袖口掩住眼眶,悲痛地歎息了一聲。
靜默了片刻後,周業勉強穩住神色,有條不紊地指揮起來,将從洛陽城中突圍的士兵們帶回營帳中安置。
滂沱的雨幕中,隻剩下蕭珩與段雲楓兩人。
雨水不斷順着段雲楓的臉頰滑落,蕭珩能感覺到眼前人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段雲楓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兩下,最終攥着蕭珩的領口,在暴雨中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起來。
感受着胸口不斷傳來的起伏,段雲楓心中的苦楚、怨恨仿佛都與那心跳聲交織在一起,共鳴震顫着傳遞到蕭珩胸膛。
蕭珩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退去一戰成名的名将光環,眼前的人其實剛滿二十歲,帶兵征戰不過半年。
生死别離對他來說仍有些難以适應。
在這之前,段雲楓應該被家裡保護的很好。
或許段雲升沒有出事的話,他一輩子也不會上戰場。
蕭珩沒有說話,任由段雲楓靠着自己哭了一會兒。
但隻要走上了這條路,傷痛、愛恨别離都将無可避免,如果心不夠硬,最終除了一捧黃沙和白骨,什麼也留不住。
少頃,段雲楓收斂了情緒,他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與淚痕,除了眼眶微紅以外,幾乎瞧不出任何外洩的情緒,他将周業與手下幾位将領都叫了過來,嗓音略有嘶啞,神色卻十分肅穆,“傳令,全軍撤離洛陽,帶上十日行軍的口糧,不要管剩餘的糧草辎重,派斥候即刻開路,前往晉州。”
旋即,他看向宋時裕下令道:“你領三千重騎殿後,掩護全軍撤退,抵擋楚軍追擊。”
“是!”
宋時裕得令,當即上馬前往重騎營點兵。
段雲楓的這番安排可謂十分周全,即便是蕭珩也無可指摘。
三萬大軍若一路返回鎮北王親自監守的太原,則糧草辎重消耗十分巨大,行軍速度會被極大地拖累,且路程遙遠,行軍疲敝,極容易被李冀昌的軍隊沿途狙擊。
而晉州隸屬于河東鎮,刺史蘇悅是鎮北王手下的人,晉州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堅城,也是河東鎮毗鄰河南的外延防線、軍事重鎮,向南可進軍鳳翔、向北可退守太原,并且有足夠的屯糧,離洛陽約三百裡左右,行軍需八到十日,是此時撤離洛陽的最優選擇。
洛陽上空雷鳴電閃交織片刻,這場将洛陽城洗刷一淨的大雨終于停了。
浩浩蕩蕩的三萬大軍在夜幕的遮掩下拔營起寨,向西北方的晉州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