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歲的弟弟?七歲的妹妹?
要是沒記錯,景瞬口中的父母是在他十八歲那年才離婚的?到現在頂多才五六年,景瞬怎麼會有這個歲數的弟弟妹妹?
景瞬将心中擱淺的秘密推出,“十八歲那年的暑假,有朋友給我發了一段視頻,還問我:什麼時候多了個弟弟?”
對方在商場裡偶遇了景觀海帶着一個小男孩,兩人“兒子”“爸爸”地相互喊着。
父子身邊還跟着一個短發女人,并不是景瞬的親生母親徐佳。
景瞬當下就意識到了不對勁,少年心性的他認定父親背叛了母親,于是回家就拿着這段視頻質問起了景觀海。
“我爸一開始還想要遮掩,但後來我媽話裡話外添了幾把火,他們兩人就當着我的面争執了起來。”
景瞬回憶起那段争吵,仍然覺得可笑諷刺,“你能想象嗎?他們看向對方的眼裡隻有厭惡,恨不得将彼此的面具徹底撕下,什麼夫妻情分都不剩。”
也是從那一刻起,景瞬才得知了真相——
景觀海和徐佳感情不睦、日常分居了好多年,夫妻關系早已經名存實亡,但兩人誰都沒提出要離婚!
“一般夫妻不離婚,可能是舍不得孩子、怕孩子傷心,可他們兩人不願離婚不是舍不得我。”
景瞬的眉心溢出自嘲,“畢竟我不重要,他們是舍不得我賺的錢。”
影視圈裡的兒童演員不在少數,但比景瞬更能賺錢的,寥寥無幾。
夫妻兩人誰都不舍得放棄親生兒子這顆搖錢樹,利益促使了他們維持這段貌合神離的婚姻。
“我記得他們有過一次很激烈的争吵,嚴重到兩人抓着我逼問:要是爸媽離了婚,你跟誰?”
那會兒的景瞬才熬夜拍完一場大戲,突然直面了父母之間歇斯底裡的争吵,累得筋疲力盡的他紅着眼眶丢下一句——
“我誰也不跟!你們要是離婚,我就再也不拍戲了!”
或許,正是這一句話掐中了夫妻兩人的命門。
從那天起,景觀海和徐佳明面上的争執幾乎銷聲匿迹,在景瞬面前又“扮回”了噓寒問暖的好父母,但私下裡他們早就達成了協議,各過各的了。
景觀海早就交往了新的女朋友,而徐佳在帶着景瞬跑劇組拍戲的間隙,後也認識了一位離婚帶着孩子的男老闆。
雙方的交往對象都知道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關系,唯一被瞞在骨子裡的人,隻有他們的親生兒子景瞬。
“遲歸,我十八歲前賺的所有片酬不僅養着我的父母,甚至還成了這兩家人的額外來源,你說可不可笑?”
時至今日,景瞬依舊想不明白,他到底哪裡做得不好?以至于沒人愛他!沒人心疼他!
“是他們的錯,可笑的也是他們。”
遲歸望着景瞬落寞的背影,終于明白了他為什麼從十八歲之後就選擇獨居,“你當時沒想過走法律程序,盡可能将這些錢要回來?”
“詢問過律師,但最終還是作罷了。”
一來是因為所有的片酬都屬于景瞬在未成年時所得,景觀海和徐佳作為他的法定監護人,确實有一定的管理權和支配權。
别的不說,就連很多劇組合同都是他們代為簽署的。
二來是因為景觀海和徐佳,以及那會兒還在世的爺爺、外公、外婆分别來找他軟磨硬泡、求情說好話,還将那套老破小的套房留給景瞬做補償。
三來是因為景瞬的演員身份,那時又沒個經紀公司,處理起來多少有些不方便。
就算景瞬從小泡在劇組裡見多識廣,社會經驗比一般人的同齡人要多,但終究是個才滿十八歲的孩子。
“我在看清事實後,是帶了一點兒賭氣的成分,沒再和他們有過多往來了。”
但這麼多年過去,當初的那點氣性早已消散,而他最終認清了自己“沒有父母”的事實。
夜風吹得景瞬眼眶發澀。
“……”
遲歸明白景瞬當年的無助和難處,沒再追問。
他上前關了窗戶,替身邊人擋了冷風,“你做得對。”
這樣的父母,不要也罷。
景瞬偏頭看向景瞬,“我今晚失眠,一是因為又想起了他們當年對我的傷害,二是因為我也、也有點怕。”
上輩子,景瞬做過大大小小好幾場手術。
一開始手術室的門口還有“演戲”的遲盛和真心陪同的朋友,再後來,遲盛演不下去了,而他的朋友由于家人生病出了國。
而隻要是手術,就有失敗的風險,甚至還會伴随着一定量的死亡率。
景瞬知道自己沒有真正可以依賴的家人,習慣了将真實的恐懼一壓再壓,更接受了每次帶着希望、再到希望落空的過程。
“宋教授在這方面是最權威的專家,如果這次手術結束,我還是沒有好轉,那該怎麼辦?”
景瞬瞳孔深處溢出細碎的擔憂和緊張。
遲歸迅速制止了他的壞聯想,“别想那麼多,會好的。”
景瞬不确定,“真的會好嗎?”
遲歸接住他的彷徨,“會,一次不成功,就來第二次、第三次,我會讓人再去找其他治療方案。”
景瞬呼吸微凝,“遲歸,你為什麼……”
遲歸猜到了他的欲言又止,給出最合适的理由,“你當初找我幫忙,不就是為了能夠重新站起來?”
“既然雙方拟定了協議,那答應過你的事情,我就不會食言。”
遲歸正對着看向眼前人,口吻平穩而堅定。
“景瞬,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
一切都來得及?
霎時,景瞬心髒連同靈魂都跟着震了一拍。
他毫無防備地跌進遲歸的眼底,那裡的墨色比夜還要濃稠,對視之間仿佛能吸盡他所有的不安、迷茫和忐忑。
然後,他聽見對方說:
“景瞬,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