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烈之随手一劃,面前浮現出數百塊滾動着各色影像的光屏。
“終于都進來了。”他設定好衆人的落地地點,每人都起碼有三塊光屏跟蹤投影,他可以從這裡清晰地看見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林烈之坐在一個空曠的房間裡,裡面隻有兩張沙發和一張茶幾。他其實更喜歡之前那片森林,但屈文在這兒,他暫時還沒有把自己夢塔最深處的地方暴露給别人看的打算。
他比對着屈文發給他的組隊名單,對這結果并不感覺太意外。
“引路者和偵探都組上隊了啊,”林烈之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右後方的一面光屏換了一副景象,“大家都想要一個方向。不過,你為什麼會招偵探?你不是警衛司最好的偵探嗎?”
“以防萬一,”屈文推了推眼鏡,“如果沒有合适的飛賊但有好的偵探,我做一陣子的飛賊也未嘗不可。”
林烈之目光一轉,面前的光屏顯出葉爾莎——警衛司排行第一的飛賊——那張柔美的臉來:“現在看來是不用了。你覺不覺得這樣對其他偵探不大公平?”
“這得看人。如果他們除了偵探一無所能,那也沒有作為隊友的必要。我們和他們相互需要,但我們有更多選擇,這是我們在這場選拔中能掌握主動權的原因,而不是拿着那張報名表低聲下氣地一家家敲響造夢師的門。”
林烈之勾起唇角。他打了個響指,十四塊光屏在他面前展開,十四張或緊張或興奮的臉。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從這個空曠的房間傳到了夢之塔的每一個角落:“歡迎來到我的夢塔。接下來的三個小時,你們需要尋找線索來到我所在的房間,設法拿到我的核——一枚黑色耳釘。
“我會為你們提供指引,讓你們更方便地找到隊友。雖然你們所在的樓層各不相同,但這場選拔是公平的,你們每個人與我所在房間的距離相等。”
不用聽聲音,林烈之就能知道各個樓層傳來的騷動。感受到屈文投來的驚詫目光,林烈之不緊不慢地繼續道:“順帶一提,無論進或不進,離開夢境之後,你們會忘記在塔裡發生的一切。好了,讓我們正式開始吧。”
話音未落,屈文就失聲叫道:“魔方審判?你為什麼會這個?這不是明家的夢塔構築法嗎?”
“這不是明家的,”林烈之糾正,“是明烑的。”
花豹從牆壁裡緩緩步出,金色的眼睛鎖住屈文,像在凝視一頭羚羊。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屈文掩飾地咳了幾嗓子,好讓自己的攻擊性在這頭大貓眼裡構不成威脅。
普通人的塔都呈豎直長條狀構築,相互之間最多隻能連接兩個“層”,每一“層”都由不同的夢境組成。夢塔的狀态和夢塔主人的精神狀态有關,通常說來,夢塔主人年紀越輕,塔的樓層便越少,而塔的面積大小則随着夢塔主人的年齡增長逐漸縮小,就像兩人先前見過的那位老人的樹狀夢塔。
但九年前,明烑為這一理論畫上了暫時的休止符。
屈文想起林烈之問的,“十四個人,很多嗎”。
對于那個時期的明烑來說,不算多。他曾在夢塔不失控狀态下讓八十七個造夢師進入自己的夢塔,這是他的最高記錄——也是整個管理局的記錄。
曾有經曆過那次戰役的前輩描述,明烑抹除了階梯,将原本緊密相連的層分成小塊,門與門之間像是隔開了一個次元,打開一扇門就絕不可能回到同樣的樓層來,像魔方的排列,卻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那是第四次世界大戰Z國戰區最著名的戰役之一,提到魔方,造夢師想到的隻有兩個詞,魔方戰役,和以此命名的全新夢塔構築法,魔方審判。
“他把這個教給了你?”屈文低聲道,“所有人都以為,除了明炤沒人會這個。”
林烈之笑了笑,他撫摸一下花豹湊過來的腦袋,道:“這不重要。發生在這裡的一切都會被忘掉,一切。”
見屈文沉默下來,林烈之頓了頓,道:“抱歉,我不是不信任你,但我沒辦法将自己暴露在被出賣的風險中。”
“我理解,”屈文慢慢點了點頭,“每個人都希望有一張底牌。”
“謝謝。”林烈之誠懇道。
屈文将自己陷進沙發裡,重新專注于參選者的狀态。
夢塔可以很好地反映一個人的内心世界,除那些刻意的改造之外,剩下的領域都是出自于夢塔主人的潛意識。
林烈之的夢塔絕對不止十五層,但在這些可供窺視的場景之中,屈文毫不意外地發現,那些屬于林烈之的夢境,不是戰場,便是荒地。
沒有一處的色調是溫暖的,不像一個夢境,反而像是現實世界金屬色的映射。
花豹安靜地伏在林烈之身邊,栩栩如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正前方的光屏。那是一個擁擠而昏暗的房間,沒有窗戶,像是地下室,窄窄的門縫裡徐徐淌進一攤液體。
紅的,粘稠的,是血。
林烈之擡手擋在花豹眼前,劃開那塊光屏,對屈文道:“我出去一下,麻煩你在這裡看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