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在後面不緊不慢，不遠不近的跟着。

李霄以前在長安的郊外也曾這樣肆意的策馬奔騰，但是那個郊外的草原畢竟隻是小片的皇家莊園，始終不如這偌大的草原，仿佛天地都在一片巨大的綠毯子上，任你肆意橫行。

她就像是被困在籠子裡的困獸再次重獲自由，盡情地呼吸着這沁人的空氣，策馬揚鞭，随着馬跑到哪裡就算哪裡。

身後的馬蹄聲漸漸消失，天地間隻剩她和這匹善解人意的馬兒。

很久以後，身後又響起了馬蹄聲，“哒哒哒”，由遠及近，閃電般一下子就到了她的身後，其速度之快，讓李霄有點吃驚。

應該是通事又跟來了，李霄想要擺脫他，便猛一揚鞭，大喝一聲:“駕!”

夕陽下，公主坐在馬上迎風飛馳的身影潇灑奔放。

身後的馬蹄聲漸漸變遠了。李霄像是得勝的小孩，心裡暗暗得意了一下。

誰知，沒兩下，身後又響起了馬蹄聲。似乎是故意讓她先跑一段，再追上她。

李霄有點惱，又是一揚鞭，駕! 朝密林奔去。

“危險，不去！”是回纥語，不知道講什麼，但竟然是可汗的聲音。

公主勒住馬，回過頭，不好意思地朝可汗行了個注目禮。

這時候，後面的通事和胡兵也追了上來。他們用阿爾金語一通交流以後，通事說: “可汗說現在天色已晚，我們回去還要一個時辰。最好現在就往回走，還可以慢慢的觀賞一下這邊的風景。”

于是，幾個人騎着馬，慢慢的往回走。

“馬姑娘果真是與馬有緣分呐。”

“可汗的馬術才真叫高明，剛才竟風馳電掣一般！”

“這算什麼，跑得慢還怎麼打仗呀！”

幾個人一路往回騎。

路上如果看到還沒有收納進來的中草藥，公主就會下馬去，小心的一點點撥開泥土，直到草藥全部露出根來，再把整棵的草藥連着泥一起包好，放到預先準備好的大布袋裡。

“今天收獲還挺豐富，已經采摘了十來種藥材。”李霄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布袋，心滿意足地說。

她打開布袋，小心的拿出裡面的藥材，如數家珍：“可汗你看，這是我收集阿魏滲出的乳狀樹脂，質地輕盈顔色清透，像不像蠟？等回去之後陰幹後，它的顔色還會再加深一些；你再聞聞它的味道，是不是像蒜一樣？可汗猜猜它有什麼功效？”

可汗拿過來一聞，果然，一股具有強烈的特異臭氣撲鼻而來。他搖了搖頭，說：“難道是點着了驅蚊蟲的？”

“你是第一個這麼回答的人；它點着能不能驅蚊蟲我不知道，不過醫書記載，阿魏，殺諸小蟲，去臭氣，破症積，除邪鬼蠱毒——也就是說吃進去可以驅蟲的。”

“那本王也不算全部答錯。”可汗調皮一笑。

……

一行人繼續往前騎。馬走到一處，李霄忽然兩眼放光：

隻見眼前是一片向陽的山坡，坡上挨挨擠擠長滿了紫色的小花，就仿佛綠色的地毯上站滿了小人兒，每個小人兒頭頂一把聚攏的小傘。陣風吹過，整片綠毯便連着上面的紫色小人兒随風舞動，如夢如幻，仙境一般。

可汗看着眼前的姑娘，歡喜地奔跑在這片紫色的花壇中，一時也看得入了迷。

她的笑，讓人想起春天裡照在天山雪蓮上的明媚陽光，又讓人憶起冬日裡人家帳篷外的那碗熱氣騰騰的羊奶湯。

“紫草，是紫草，這裡竟有如此多的紫草！”

原來她喜歡紫草。

“可汗可知，這紫草的根曬幹之後，是個好東西呀？”

“哦？”

“醫書有雲：紫草，味苦，寒。主心腹邪氣，五疸，補中益氣，利九竅，通水道。當然，紫草的好處還遠不止這些，《齊民要術》有雲，種藍十畝，敵谷田一頃。能自染青者，其利又倍矣。”

通事翻譯卡了殼，可汗一臉迷糊地看着她。

“也就是說，這紫草，除了好看，它的根曬幹可以入藥治療痢疾，也可以敷在傷口上促進傷口愈合；它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作用，就是做染料。在我們大唐，紫色代表着最尊貴高雅的衣飾顔色，因此，紫色染料可以賣得好價錢。”李霄耐心地再用平實的語言重講一遍。

“所以，紫草不僅能拯救百姓自己，還能拯救他們全家，是不可多得的好草藥呀！”可汗大贊。

這天晚上，莫言卓做了一個夢，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做這個夢了。

“快來，這兒有個孩子! ”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扒拉開蓋在他身上的枯樹葉，喊道。

“他，該不會死了吧？”那人估計是看到小莫言桌嘴唇發紫，身體僵硬，吓了一跳。

“還有氣呢！”有一隻手伸到他鼻子下，出于本能，他猛地給了那隻手一拳。

“喲，疼死了，怎麼還打人呢，是個野孩子! 還敢打人，快從我的帳篷外滾開!”

就在這時，女主人卻端來一碗羊奶湯，熱氣從她手中的碗裡騰騰冒出來。 “可憐的娃，肯定是和家人走散了吧？這麼冷的天，餓壞了吧？來，喝口羊奶湯。” 那個女主人的笑，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腦海。

恍惚間，不知道怎麼的，那個女主人的笑，就變成了李霄的笑臉，那麼的溫暖，那麼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