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季如真回答,他突然注意到人裙擺下方的痕迹,那是血液被水浸濕後的淡紅,心裡一緊,焦急問道:“你傷到哪裡了?”
季如真向下瞥了一眼,低垂着的臉有着柔和的弧度,但是眼神卻是一種刺骨的寒涼。
“不是我的血。”
不是他的血,是那個年輕侍衛的,那孩子看起來似乎還未及冠,就匆匆丢了性命。不隻是他,船上所有的侍衛都沒了命,那個叫小梅的侍女,上船的時候還跟他說回去要做桃花糕……
季如真出神的望着火堆,下毒害死原主的,包括這次派了大量殺手的,除了一個人不作他想。
當今的皇帝,明河公主唯一的兄長,也是他此次的任務對象——季赢。
可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如此迫不及待的要除掉一個深居簡出,對他的統治毫無影響的公主呢?
季如真低低的咳起來,臉色發白,景亦行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姑娘,你等等。”
留下這一句話後,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林間隻有樹影重重疊疊的樹影,好像一旦踏入就不再回來。
火堆邊隻剩下季如真一個人,蝈蝈有節奏的在草叢裡叫嚷,應和着它的隻有悶悶的咳嗽聲。他摸了摸自己額頭,正在發燙,昏沉的睡意湧上來,季如真拍拍自己臉頰,試圖清醒一些。
他挪動位置,離火堆坐得更近些。
火烤得臉頰發燙,身體卻發冷,那股寒意如同從骨子裡冒出來的,冷得他不由的輕輕顫抖。
季如真往了一眼少年離開的方向,樹影微微晃動,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人還是沒有回來。
……也許,不會再回來了。
之前他顧及暴露僞裝,沒有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沁得久了,人也病了。
季如真輕歎一聲,現在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他不再顧慮三下五除二就把襦裙脫下。
白皙的脊背十分晃眼,微凸的骨節一寸一寸,從後頸延申到尾椎,閃爍的火光好像給這場景增加了朦胧的美,有一種不真實感,仿佛是話本裡魅惑過路書生的狐妖。
“姑娘,我回……!”
景亦行猛的僵在原地,“來了”兩個字和他的舌頭一起被貓叼走了。
季如真立刻攏起裙子擋在身前,好險是背對着的,一種莫名奇妙的羞惱盤踞在他心裡。
早不回來!
他回過頭,少年慌慌張張的轉身,整個人好像喝醉了一樣,聲音也跟着發顫:“抱歉姑娘,我、我不是有意看……”
“不不不!”他猛的搖頭:“我沒看!”
少年說完掩飾性的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後蹲了下來,縮成一小團蹲在樹旁,身邊似乎散落了許多東西,季如真看不太真切。
他的視線停留在那一團身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想笑,他沒有把衣服一件不落的重新穿上。
濕衣服穿着的時候還能忍受,但是脫下來後重新穿上,那種再度讓皮膚接觸粘膩的感覺令他十分抵觸。
季如真挑了最外層的衣服,已經半幹不濕,立刻用它把自己裹起來。
确定不會露出破綻之後,他望向蹲在遠處的少年,開口道:“你在那裡當樹墩呢。”
他的喉嚨刺痛,一開口聲音已經比之前沙啞許多,音量也變小許多。
話音剛落,他看見那一團漆黑的影子好像輕顫了一下,看來是聽見了,他繼續道“你帶回來了什麼東西。”
景亦行挪動了一下,卻沒有勇氣回複,他的所有思緒都被剛剛的驚鴻一瞥給俘獲,那抹白好像在他的腦海裡紮了根似的,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我太過分了!他憤怒的唾棄自己。
太不要臉了!
“你不理我?可我喉嚨太痛了,不想再大聲喊你了。”
溫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似乎帶着點委屈,景亦行心頭微微顫動,他立刻大聲回答:“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景亦行試探着回過頭,火堆邊的姑娘已經把衣服穿起來了,可是當視線觸及到姑娘腳邊一團白色之後,臉又憋得漲紅。
他把地上的東西攏在懷裡,動作遲緩的走過去,頭低得恨不得埋在胸口。
季如真看清他帶回來的東西了,一節裝滿水的竹節因為蓋上了,所以沒有灑出來,還有一些果子,一隻處理好的野兔,還有幾張寬大的蒲葵葉。
他看着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年慌忙的架好樹枝烤兔子,然後顫着手把野果遞給自己,季如真不做聲接過,又看着他用幾根粗壯的樹枝和蒲葵葉蓋了一個簡易的小帳篷。
少年的臉從脖子紅到耳根,回來到現在眼睛就沒有直視過他,哆哆嗦嗦的開口:“要、要我幫、幫你把衣服烤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