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自己以熟撚的語氣與藏于星河中的人交談，觀心鈴浮在半空，鮮紅穗子随着夜風擺動。
“■■，你預感的那天，快要來了。”
“我知道，行走三界兩百餘年就是為了這最終一日。”
“裂隙已經打開，其主人或将臨世。”
“如今輪回之路已經打開，我将做回**之鎖。”
“你缺了半個神魂，真的沒有影響嗎？”
“或許有，但我已無法回頭，???，你該休息了。”
“……”
星河流轉，星光開始四散，一切湮滅前，天地回蕩起一道清冷聲音。
“靈魂不死，你終将重新踏上輪回之路。”
曠野開始起風了，大風吹起顧白的衣袍，長袖鼓起，發絲紛飛。
他擡手輕招，觀心鈴落回手中被重新系回腰間，他靜靜看着草木不發的黃土，片刻後垂眸轉身離去。
新王登基，妖族徹夜歡慶，主城到處都是燈亮一片。
他在街邊順心漫步，無規律炸響的煙花映的天邊絢爛無比，街邊蓋好的房屋小院整潔一新，當初在孤雲城任人宰割的弱小妖類和被三界排斥的半妖都能在此找到歸處，過去的逃亡已成曆史，如今他們眼裡隻有對未來的希望。
一切，都是新生活。
“仙君！”
遠處一人疾步走來，赭石色的衣衫上沾滿灰塵，腰間沒有一個多餘的配飾，行走間隻有高高束起的長發晃動。
顧白停在原地合手行禮，“王上。”
“别！”新任妖王沉穩的臉頓時失色，原本直線走來的他腳步一拐，硬生生躲開了這一禮。
“仙君怎可對我行禮？”
顧白從容起身，“自然因為您是王上。”
“但若不是仙君，我們都會死在孤雲城，怎麼會有今日。”
“破孤雲城的另有其人，是他救了你們。”
“但之後的逃亡，是仙君在護着我們。”
妖王目光殷切，抹上了黑灰的臉上盡是信任與依賴。
顧白看着眼前這位年齡甚小的新王，目光溫柔，“九夏，你是妖族的王，今後不管是我還是其他人，都該對你恭敬行禮。”
“帶領妖族往前走的，是你。”
“王，不能依賴别人，更不能擁有弱點。”
九夏自己都不知道，他對顧白有依賴之情，哪怕成了新王，他依舊無法跳出當初逃亡時對眼前這位仙君的下意識依賴。
他怔愣一瞬，方在那堪稱包容的目光裡緩緩沉了下來，努力稱出為數不多的威嚴，“祭司，我來是想問問你之後的打算。”
顧白微微撤開與九夏的距離，垂眸以示恭敬，“王上是如何打算的？”
“建一座祭司塔，如今妖族缺一個能寄托生活希望的人，祭司你是最為合适的人選。”
“王上想好了便去做，臣沒有意見。”
九夏目光暗了下來，片刻後，他攥緊手轉身離開。
顧白歎口氣，繼續沿着路閑逛主城，他在此地待不了多久，妖族需要的是一個值得追随的王，而不是一個脆弱的信仰。
他知道九夏年紀小，整族命運系在這麼一個少年身上對他而言有些殘忍，但沒有時間了，他隻能逼着他向前走。
妖族需要快速成長起來，否則會再次淪為強者的戰利品。
“聞名三界的淩泉仙君果然是個聖人，什麼都要管一下，就連别族君王都能聊上兩句。”
聽到這熟悉的語氣，顧白心裡的擔憂暫時一掃而空，他緩緩勾起嘴角，與往常一樣并不轉身，隻站在原地等那個渾身是刺的人走過來。
奚長漠還是滿臉的煩躁，心底一股氣憋着，說出來的話也夾槍帶棒，但手上卻将一包熱騰騰的糕點塞到了顧白手裡。
“一天都不知道從樹上下來吃東西，怎麼，得讓那位妖王親自送才行嗎？”
剛才顧白與妖王熟撚交流的畫面狠狠刺在了他心裡，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令他無端生起悶氣。
明明早些時候站在顧白身邊的人是他，但從上次他在京城亭子裡與顧白辭别之後，再見面，他們之間就隻剩下了無邊際的尖刺。
這個人一直都是溫柔的，對誰都是如此，哪怕是路邊的一株雜草。
他想讓那視線多停留一瞬，他想看這個人出現情緒起伏，哪怕是生氣也好。
“我記得妖族并沒有櫻桃糕。”
“吃就行了，妖族沒有那是你沒找到。”
“魔界如今是什麼情形？”
“你就不能……”問問我怎麼樣？
剩下的半句話沒能說出來，奚長漠皺着眉，“算了，魔界已經開始亂了，那老頭渡劫失敗，底下的人開始争權，等他們打完了我再出手。”
煙花炸開，亮光閃爍在兩人臉上，顧白捧着櫻桃糕，看着天邊煙花忽地一笑，橙黃一路染至眼底。
“明天應該是個晴天。”
“啊？”奚長漠煩躁的心情忽然一滞，神情難得有些怔愣。
他側頭無防備的撞進那一抹笑裡，心髒緊縮一瞬，渾身的刺都被抹平。
“明天玉蘭花就都開了，你若喜歡，我陪你去看。”
顧白笑着搖搖頭，與他微微錯開，隻留下了一抹煙花下的背影。
“我的意思是，明天是個晴天，願傀儡族新任族長，一切平安，諸事順遂。”
晴天，玉蘭應當開的極好，适合祝福與——離别。
識海深處，顧白身邊下了一場濕雨，連綿不絕，潮濕不安，那條街長的沒有盡頭，走着走着就走進了一片深藍海底。
又是一片海，淹沒了僅有的意識。
夢将要醒來。而那道夢初出現的聲音再次響起。
“顧白……”
“淩泉仙君……”
“祭司……”
“■■”
那聲音似乎在叫他，一聲一聲不停的呼喚。
“你既是顧白，也是千年前的淩泉，但在所有世人所加稱号之前，不要忘記你最初的名字……”
“那是你誕生之初世界給予你的名字……”
“祂們稱呼你為——雲起。”
“雲起，好久不見。”
海浪湧了上來，意識逐漸昏沉。夢醒了。
妖族客棧院子裡，月光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清晨的暖陽。
顧白躺在床上，鎖骨處符文再次隐藏起來，房間裡安靜一片，似乎沒有發生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