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瑟瑟,空曠的場地内一片寂靜。冬日的寒意凝結在空氣中,呼出的氣息都化作白霧消散。
趙煜不緊不慢地垂眼看趙璇跪了一會兒,等她膝蓋繃得都有些發抖,才重新笑了起來:“表姐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吧,我和你是姐弟,問一句而已,不必如此惶恐。”
趙璇從不知道趙煜能變臉變得如此順暢,默了默,開口道:“謝殿下。”神情卻不由自主地更緊繃了起來。
趙煜卻不在意她的排斥,反而更喜歡,這種把情緒藏在話裡臉上的人才最好問話。他微微揚眉,語氣中帶着一絲淡淡的惋惜道:“先前在家時,也沒能和表姐多說說話。都是趙家人,現在反倒顯得生分。”
趙煜的這句話倒真是隻有表面的意思,想要順勢問起這具身體以前和趙璇的相處方式。
但見趙璇繃了繃臉龐,不知道從哪裡想起,須臾,趙煜聽她卻是僵硬地吐出一句:“臣感念陛下和殿下的挂懷。”卻是忽然提起了皇帝。
趙煜聽到這話,敏銳地察覺到她竟隐隐有與趙家切割開的架勢,心中略有些驚訝,但并不吃驚。眼神微微眯起,借此機會,語氣含糊卻又意有所指地說道:“表姐應該明白我真正想說的是什麼。”停下腳步,正正和趙璇四目相對。
“……”趙璇被迫一起停住步伐,擡眼對上趙煜意味深長的目光,身體不由得一下子繃直了。但趙煜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非要等她開口的架勢。
趙璇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過去了,半響終于不再避讓,開口道:“殿下,臣不知道您想要說什麼,也不必要知道。臣隻知道,臣的職位是陛下親自授予,不是出自太皇太後,更不是出自趙家。這一點,殿下想必也該清楚。”
聽這話的意思,這個趙璇,怎麼倒真的是想做一個皇帝麾下的純臣?
趙煜一時來了興趣,終于明白趙婧為何不肯讓她出來做官,也确認了她對這具身體的排斥感究竟從何而來。難不成她以為自己今日前來,是以為她終于向趙家妥協,是來跟她對暗号的?
而趙璇既然已經把話說出口,也不願意再藏着掖着,道不同不相為謀,索性早日把事情說清楚。
“臣此次赴任,隻是因為真心喜好習武,并非得到了趙家的肯定,身上也并沒有什麼謀算。”她更加直白道,“臣不過家族的一顆棄子,今後隻能依靠自身。臣才疏學淺,日後幫不到趙家什麼,也幫不到殿下什麼。”
趙煜聽着這割席一般的宣言也神情未變,隻目光落在趙璇臉上。對方此刻正直直地迎向他的視線,沒有絲毫的躲閃,一副決心已定的模樣。
須臾,趙煜的勾了勾唇角,忽然問了一句:“表姐,在你心裡,我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趙璇不知道趙煜為什麼突然如此發問,頓了一下,帶了幾分猶豫:“殿下……殿下自然是一個很好的人。”
趙煜揚了揚唇角,眼裡的笑意卻似有若無:“哦?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是一個心機深沉,你并不想接近的人呢。”
趙璇忙斂色道:“臣不敢。”
但趙煜不語,隻是靜靜地看着她。趙璇隻好再斟酌了一二,補充了一句:“在臣的心裡,殿下雖然沉默寡言,但心中自有成算。”
趙煜得了這一句,就知道在太皇太後面前如何表現了。他移開了目光,轉而語氣閑适道:“表姐,但你倒是比我印象中要不堪大用得多。”
趙璇一愣,幾乎幻視到了前日母親稱她“廢物”的時候,手指禁不住攥了攥。雖然不明白趙煜為何要如此說,也并非甘願,但也隻能道:“……臣惶恐。”
“趙校尉,你以為我今日來看你,是來做什麼的?”趙煜聲音雲淡風輕,眼神卻銳利如刃,“怎麼,你以為我是來拉攏你,想在你身上什麼好處?我問你,趙璇,你為何想要從武?”
趙璇面對咄咄的逼問,不能逃避,隻好說:“臣以為女兒生于世間,即便不能功成名就,但哪怕有些拳腳功夫,能護住想要守護之人,也就足夠了。”
“但恐怕,你的志向和趙家對你的規劃,不太相符吧?”趙煜笑了一下,“于是你以為你想棄文從武,你母親卻不肯,是為了給趙家做謀劃?”
他突然伸出手,在趙璇的右臂上輕輕一捏,動作快而精準。趙璇還沒來得及反應,立刻便覺得手肘一麻,整條胳膊瞬間失去了知覺。
趙煜面上一哂,收回了手:“這就是你的喜歡從武,有想要守護之人?”他輕笑一聲,“這樣的你,也值得我拉攏嗎?”
趙璇猝不及防之下被得了手,隻覺得臉上頓時變得火辣辣的。但在尖銳的事實面前,也隻能道:“臣慚愧。”指節卻握緊到都有些發白。
趙煜自然不會察覺不到她的情緒,悠悠地一歎,點出:“表姐,你不服。”
誠然,趙璇當然應該不服。趙煜是當朝的鳳君,是一個男子,誰會在與他交談的時候防備着他突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