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胡鬧!家事上什麼公堂,我們自家人關起門來解決就可以了,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胡氏見這一招不行,立刻換了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她擡手捂住心口,“阿窈啊,你怎麼就不明白伯娘的苦心呢。你這一鬧,傳出去讓外人看了笑話,咱們家的臉往哪兒擱?”
“這可不是小事,誰知道關起門來,大伯娘又要使出什麼手段來欺壓我們,怕是鐵了心要把我們的生計之路徹底堵死,讓我們連個擺攤糊口的營生都做不下去!” 林窈毫不退讓,“今天必須在官府把事情說清楚,還我們一個清白。”
李大娘也在一旁附和:“對,不能就這麼算了,必須讓官府主持公道!”
許之珩在一旁看了許久的戲,角度正好,把林窈在大腿上使勁擰了一下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他悠悠開口:“林小娘子若要報官,在下可為小娘子寫訴狀。隻盼小娘子念在這份情分上,往後在吃食價錢上,能多給在下些惠利,權當是筆墨酬謝了。”
胡氏見衆人似乎真的要帶她去見官,心中焦急,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眼神遊移不定,“這…… 怎可貿然驚動官府?都是誤會,隻是家中小輩不懂事,不敢煩擾縣令大人。我這便歸家,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明家中長輩,由他們定奪,無需勞煩外人。”
說完胡氏頭也不回地走了,慌亂中還險些崴腳。
望着胡氏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林窈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長舒了一口氣。她滿含感激地環顧四周,對着在場的父老鄉親們行了一禮,“今日,多謝各位父老鄉親仗義執言,若不是有大家幫襯,我們兄妹三人怕是難以讨回這份公道。為表我們兄妹的感激之情,明日,我們攤子上的所有吃食,一律讓利一文錢!往後,也盼大家能常來光顧,多多照拂我們兄妹一二。”
方才挺身而出幫忙說話的大叔,滿臉笑意,“小娘子這般大方,實在難得!”
待衆人逐漸散去,林窈轉身面向許之珩,鄭重地行了一禮,她轉身向許之珩行了一禮,“今日承蒙公子相助,雖說最終未能前往官府,可公子這份古道熱腸的情義,我兄妹三人銘記于心。往後,公子但凡光顧我家攤子,購買吃食一概讓價兩成,還望公子切莫推辭,權當是我兄妹聊表謝意。”
對于他們這樣本就薄利經營的小商販而言,讓價兩成,着實是拿出了十足的誠意。“小娘子果然豪爽大氣!在下姓許,名之珩,常來光顧,也算半個熟客了。若不嫌棄,往後小娘子喚我一聲許大哥便是。”
林窈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其中不乏男女大防的内容。眼前這位許公子,雖說見了幾次面,卻還算不上熟人。她雖感謝許之珩的相助,但是她直覺還是覺得這個人身上有太多謎團,她隻想苟着賺錢,不想被卷入任何風波裡。
她佯裝懵懂,說道:“不行不行,娘親講過,要稱讀書人為公子,讀書人學問大,最是厲害。我們隻是鄉下的泥腿子,對讀書人,得懷着敬重之心呢。”
許之珩就這麼靜靜欣賞她裝模作樣,倒也沒有強求,“無妨,不過一個稱呼罷了,小娘子喜歡怎麼叫,便怎麼叫。”
馬車裡,金玉有點疑惑,“郎君今日為何要幫那小娘子?”
“你可還記得,咱們今日緣何要去碼頭?”許之珩閉着眼小憩。
“因京中那位來了,咱們唯有主動暴露行迹,方能保其他各處不被察覺。”金玉回答道。
“那在你眼中,你家郎君于外是何種人物?” 許之珩不緊不慢,繼續發問。
“酒囊飯袋。”金玉如實說道。
許之珩睜開了眼睛,“碼頭人多眼雜,我故意在衆人面前幫那小娘子,末了還與那小娘子搭話,便是要讓他覺得我不過是個随性而為、見色起意的纨绔子弟。”
金玉恍然大悟,“郎君心思缜密,是金玉愚鈍了。”
許之珩忍不住拿折扇拍了拍他的腦袋,“你什麼時候才能學聰明點。”
金玉有點委屈,拿起小桌上的果子就開始吃,“郎君又不是不知,我向來隻擅拳腳功夫。平日裡,不還有滿堂在旁出謀劃策嘛。我呀,隻要能護得郎君周全,便也算盡了本分。”
許之珩搖了搖頭,又閉上了眼睛。
在清泉鎮最大的客棧裡,兩個中年男人執棋對坐,一個穿着黑衣勁裝的暗衛候在棋盤旁。
趙禮微微欠身,臉上帶着一抹輕蔑的笑意,向身旁的吳申說道:“吳大人,您有所不知,那許家的小兒在京城之中,可是出了名的草包。平日裡就隻知貪吃好色,行事做派與那市井市儈之徒毫無二緻。您瞧瞧,今日竟還為了幾個賤民強出頭。依下官看呐,許将軍将他趕回祖地,想必也是眼不見為淨,省得在跟前礙眼,丢了許家的顔面。”
吳申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微微擡眸,目光中透着幾分審慎,看向趙禮,不疾不徐地開口,“趙大人對許家倒是熟悉。怕是也不會不知,許夫人對自家這個小兒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而許将軍呢,在夫人跟前向來是溫順如羔羊,懼内之名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這般情形下,僅僅因為小兒在京城惹出那麼一件事,就将他匆匆趕回祖地,細細想來,實在是不合常理,依我看,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趙禮不以為意,放下手中的棋子,“依在下之見,這年輕人為博花魁青睐,一擲千金,此等行徑在市井之中倒也屢見不鮮。隻是,他竟為了那風塵女子,與三皇子當庭起了争執,甚至大打出手,這般莽撞之舉,實在是有辱皇家威嚴。許将軍将他趕回祖地,令其閉門反省,說到底,也是顧念父子情分,意在保全他,免得他在這京城之中,因一時沖動,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錯,丢了性命。”
吳申拿起茶杯,目光飄向窗外,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