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略作思忖，“大爺的意思我都懂。隻是收徒并非小事，還需從長計議。大爺與阿魚姐姐，不如随我們兄妹三人回家，找個清淨地方，再商議此事。”

“好好好！”王大爺見林窈并未一口回絕，一顆懸着的心當下便落了地，忙不疊地側身，沖王小魚揚了揚下巴，“阿魚，還愣着幹啥，趕緊去幫林小娘子拿拿東西。”說着，他又走向林誠，伸手就要去接那扁擔，“林小郎君，這一路挑着怪累的，我來搭把手！”

林誠忙側身躲開，“大爺，使不得！您這份心意我領了，可這活兒累人，哪能讓您上手。” 王大爺卻不依不饒，執意要搭把手，兩人一來二去，較上了勁。

林窈趕忙快步上前，“大爺，您可千萬别這麼見外。這扁擔兩頭的物什着實沉重，您要是閃了腰、傷了筋骨，我們兄妹心裡可過意不去。”

王山聽到林窈這麼說，也不再堅持，他松開手，“好好好，聽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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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林誠把東西安置妥當，便打算帶着林崧往鎮上去，采買明日擺攤要用的食材。小家夥一聽能去鎮上玩耍，立馬就不纏着林窈說話，小短腿跟在哥哥身後，屁颠屁颠地走了。

林窈帶着王山爺孫到竈房坐下，給兩人倒了茶水。

林家分家後，他們二房隻落得三間破茅屋，實在找不出能好好待客的地方。東邊的屋子，原先是原主與她母親居住，如今成了林窈的單人房；西邊則歸林誠和林崧兩兄弟；剩下一間則充作竈房 。

林窈自回到家，就在悄悄觀察王家爺孫，見他們面無異色，便開口說道：“大爺，您瞧見了，我們兄妹三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如今這小本生意，也隻是勉強維持。再者，我的年齡尚小，廚藝雖說略有心得，可到底沒有那些經驗老到的廚娘那般爐火純青。鎮上有幾位廚娘，手藝精湛，名聲在外，還常年收徒，阿魚姐姐若拜入她們門下，定能學得一身好本領。反觀我這兒，實在簡陋，我也怕誤人子弟。”

林窈深知，在這古代，收徒往往意味着多了個免費勞力。不少師父全憑心情傳授技藝，心情好時，興許點撥一二；心情不好，徒弟就算費心伺候三年五載，也可能一無所獲。但林窈不屑做這等缺德之事，她方才毫無保留地将自家的實際狀況告知了王家爺孫，也是希望他們慎重思量，待考慮周全後再做定奪 。

王大爺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臉上帶着幾分憨厚的笑意，“林小娘子，不瞞你說，我送阿魚來學廚，倒不是盼着她能學成什麼大廚。”

他瞧了瞧低垂着眼睑、神色有些拘謹的孫女，微微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阿魚命苦，爹娘走得早，就剩我這把老骨頭拉扯她長大。每天天不亮我就得起來揉面做馍馍，接着又得忙着出攤，一直忙到天黑才收攤，實在騰不出多少時間好好照看她。出攤的時候，隻能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家裡。日子長了，這孩子性子變得太過軟糯，啥事兒都不敢出頭，我實在放心不下。”

王山輕輕放下手中還冒着熱氣的茶杯，目光誠懇地看向林窈，“林小娘子，這段日子，我可都瞧在眼裡，你把家中這小攤子經營得風生水起，足見你是個聰慧能幹、心中有成算的姑娘。我送阿魚來，就盼着，你能讓她跟在身邊，多曆練曆練，把性子磨得堅毅些。”話落，他便站起身來，作勢要行禮。

林窈是孤兒，從小到大，都是自己摸爬滾打，從沒有人為她謀劃，為她在人生路上鋪就哪怕一塊磚石。此刻，她望着眼前的老人，滿臉滄桑，卻滿心隻為孫女未來盤算。

他始至終，都未曾有過一絲責備孫女性格軟弱的念頭，滿心滿眼皆是因未能周全照料孫女而生的愧疚。隻是身處這風雨飄搖的亂世，活命已然要拼盡全力。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獨自拉扯孫女長大，每日為生計奔波，在碼頭賣馍馍，掙那微薄銀錢，又怎能苛求他面面俱到，事事周全。

林窈連忙起身把王山扶起來，“使不得使不得，大爺不必如此。”

林窈與王小魚趕忙一左一右，輕輕攙扶着王山，讓他穩穩坐下。林窈神色認真，眼中透着幾分坦誠，輕聲說道：“大爺，您的意思我知曉。隻是不瞞您說，我們家如今這日子，也僅僅是在艱難維持，勉強糊口罷了。若收了阿魚姐姐做徒弟，以我眼下的精力，實在沒法專門抽出大把時間，正兒八經地系統教她廚藝。隻能先讓她跟在我身邊，平日裡做些雜活，從最基礎的入手，一點點慢慢學，您看這樣成嗎？”

王山忙不疊擺手，語氣滿是懇切：“無妨無妨，小娘子肯收下阿魚，讓她在您身旁跟着學，這便再好不過。我隻盼阿魚能跟着娘子，耳濡目染，學得您幾分品行，往後也能如您這般剛強自立。要是真能如此，就算哪天我兩腿一蹬，去了地下，也能閉眼安心喽。”

“阿爺！”王小魚最怕就是聽到阿爺這麼說，實在不敢想象沒了阿爺，往後的日子該怎麼熬下去。

王山拍了拍她的手，“阿爺隻是說說而已。”

林窈瞧王山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顯然是鐵了心要讓王小魚跟着自己，知道再推脫下去反倒顯得矯情生分，便不再推多說，“阿魚姐姐随我來，我看看姐姐竈上功夫如何。”

王小魚看了看林窈，又轉頭望向王山，眼神中滿是猶疑與不安。

“去吧，囡囡。”王山輕輕揮了揮手。

王小魚手指下意識地捏緊衣角，衣角在她指尖被揉得皺巴巴的，她挪動腳步，跟在林窈身後，緩緩走進了竈房。

一進竈房，林窈便将放置在各個角落的食材一一取出，整齊擺放在案闆上。她轉頭看向王小魚，“阿魚姐姐，這裡的材料你随意用，做一道你最拿手的菜。”

王小魚點了點頭，開始挑選起來。

王小魚輕點頭，目光在案闆上掃視起來。桌上，一大碗豬油、鹵豬下水、雞蛋、五花肉、半邊野雞肉，還有一壇子酸菜。她的目光在雞蛋上短暫停留，炒雞蛋這道菜她做過無數次，閉着眼都能完成，可這是拜師的考驗，若隻拿出這道菜，确實顯得太過普通。猶豫片刻，王小魚伸出手，拿起了五花肉與一旁酸菜。

在一旁觀察的林窈挑了挑眉，她本以為阿魚會擔心把菜做壞，大概率會揀便宜的菜品做，沒想到她選了五花肉，看來也是個有主意的人。

林窈站在一旁，看着王小魚的一舉一動。她本以為阿魚或許會因害怕搞砸菜品，挑些價格低廉、容易上手的食材來做，畢竟這樣即便做不好，也不至于太過浪費。可當看到王小魚果斷拿起五花肉時，林窈不禁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意外與贊許。看來這姑娘并非膽小怯懦、毫無主見之人，關鍵時刻，敢選相對貴重的食材，想來對自己的手藝有幾分底氣，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