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誰惹麻煩?你稹小公子還怕事兒的?”沈山山悻悻放開手瞥了我一眼,大約順我目光躲閃他,便又轉去瞧皇上那邊兒,眼中漸漸了然幾分,面上俱是樂,幽幽道,“清爺果真長進,想來東宮規矩是好,叫你也能懂事兒了。”
他叫我清爺顯是諷我,我不大适應,一氣兒推他:“你省省,甭跟着他們瞎叫喚。”
他聞言,笑着抱臂看我:“别人叫得我叫不得,你倒怪。”
這我還真怪。
宮裡起先兒叫我清爺的都是宮人,親貴幾個都是覺着好玩兒,作鬧我才跟着叫起來的,漸漸才成了習慣,可沈山山沒這麼叫過我。他總連名帶姓兒地叫我稹清,或嫌棄事兒多矯情的時候叫我稹小公子,最不濟吵嘴的時候叫我聲兒稹三爺,這也就算戳破天了。
畢竟我倆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叫清爺的總帶些恭維,疏遠得狀似隔着一層褲腿兒,不甚實在。故我總想,旁人這麼叫我成,他這麼叫我就不成。
我順他眼光瞧去,隻見皇上已憑着質子在地上跪了幾息了,還是此時才風儀俱在地笑起來,擡手虛扶質子一把:“天家親緣,王子不必多禮。”
恩威并重的,叫質子仿佛有些惶恐,他起身謝恩,皇上又擡手端了茶盞,一道揭蓋蕩開茶面兒,一道低眸垂首淺飲,神色自淡然。
這時我才想起,其實皇上也叫我清爺。
皇上叫我清爺,同親貴幾個叫我清爺不大一樣兒。
慣常旁人叫我,一聲兒出來就帶了絲揚音,一個清字兒好似要入風,好似要進雲,其呼喝呐喊,作笑作鬧,或貶我或仰仗國公府威名,總不知是捧是踩。可這清字兒一叫在皇上口中,卻是抑了把低沉慵然,合他眉目掃過我雙眼時候的安怠之色,似笑非笑,平日裡除了慣我的臭脾性,倒也沒什麼别的意思。
我還挺樂意聽。
“清爺。”正作想間,皇上忽這麼叫了我一聲。
我立時一醒神應他:“哎,爺。”
一個才來的小太監立在皇上後頭,皇上曲着指頭敲敲旁邊兒,無喜無怒道:“你的慣兩樣兒來了,趕緊吃了好蹴鞠。”
“哎,哎。”我連忙跳着小跑過去坐了,小太監便捧着盤子将油茶和紅豆糕擱在我面前兒。
深秋霜氣涼下,面前的盤盞絲絲兒冒着熱氣。大約當是才從東宮裡頭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