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斟酌了一下,終是決定冒險讓太醫試試。便掏出瑩黃暖玉镯,遞過去。
太醫愣住了:“娘娘,這是?”
林婠在紙上寫下一句:[太醫,煩請品鑒此玉如何?]
随後将紙條撕掉,緊緊地盯着太醫,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細微神情。
太醫見狀,面上閃過一抹訝異,随即苦笑。
太子妃還真是一天一個新花樣。讓他一個太醫來品鑒玉器,這不是胡鬧嗎!莫不是這玉是太子送的,所以太子妃想炫耀一二。
越發覺得是此理。
便接過玉镯,故作認真地細細端詳,口中贊歎道:
“此玉,觸感溫潤,質地純淨無瑕,色澤宛如凝脂,确是世間難得的珍寶。”
林婠:“……”嘴角抽了抽,揮手讓太醫退下。
揉了揉昏脹的腦袋,去後院轉了一圈。
待回到前院時,太陽已落下山去了,唯有西邊的一角仍留有些許浮光,微白中彌留着淡薄的淺黃。
胭脂快步走過來,小聲地道:“娘娘,殿下來了。”
林婠腳下一頓,繃着小臉看過去。
隻見趙翊端坐在她平日常用的案桌前,手捧着一卷書正在看,燈光從他身後漏出來,映在他臉上半明半暗。
夜黑得很快,窗外,庭院裡的葳蕤樹木已隻餘下一坨坨暗影,黑沉沉的。
見他沒注意到自己,林婠長松了一口氣,悄悄地往後挪,才動了一下,就聽得趙翊清冷毫無溫度的聲音。
“過來。”說這話時,他連眼都沒擡一下。
讓她過來她就過來?她又不是他養的寵物。林婠很硬氣地沒有動作。
趙翊擡了擡眼皮,目光投過來。
那一瞬間,林婠感覺道一股濃厚的壓迫感襲來,就像遮天蔽日的黑山驟然壓過來。
夜風吹來,絲絲涼意穿過肌膚,林婠狠狠打了個寒顫。
她到底還是慫了,走過去。
趙翊放下手中的書卷,吩咐道:“擺膳。”
很快就有宮女魚貫而入,一盤盤精美的菜肴擺在案桌上。陣陣誘人的香味鑽進鼻子,勾得林婠腹中饞蟲不受控制地叫喚了起來。
林婠臉上一紅,慌忙用袖子遮住腹部,似乎這樣就能掩飾住尴尬。
趙翊清淡地瞥了林婠一眼,起身坐到案桌前。
餐後,宮女們收拾殘席,又奉上香茗。趙翊輕啜一口,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林婠皓腕間,看似随意地問道。
“孤贈你的手镯,為何不戴?”
林婠聞言,心中一凜。
“咚!”手中茶杯掉在案桌上,滾了兩圈,茶水順着精細的木紋淌過案面,從桌沿滴落,洇濕了衣擺。
他此言是何意?莫非……他已知曉了什麼?
林婠擡眸,對上那雙仿佛能洞察人心的黑眸。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脊背。
她匆忙錯開視線,以手勢慌亂回應:[我是怕摔破了。]
趙翊黑眸蘊上層層冷意,須臾,又恢複了一貫清冷淡漠,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條斯理地轉着茶盞。
突然,燭光炸開了一個火花,閃爍了幾下,熄滅了。
屋内暗下來。
呼吸聲在黑暗裡被放大,就像是隆冬裡呼嘯的風聲,響徹在耳邊。
許久,林婠聽到趙翊清冷的聲音響起。
“孤尚有要務處理,太子妃早些安歇。”言罷,他起身離去,腳步聲漸行漸遠。
夜沉如水,更深人靜,庭院裡阖無人聲。
-
次日,用過早膳,林婠換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色裙衫,她決定了,今日親自去宮外找,若是還是找不到大夫,就去林府找阿娘。
正當她出門時,青黛匆匆從院外進來,頭發上還茏着一層淺淺的薄霧。
“娘娘,奴婢幸不辱命,找到了!宜和堂的黎大夫,他不僅精通醫理,對玉器亦頗有研究。”
林婠聞言,眸中閃過一抹亮色:[好,我們現在就去。]
宜和堂,坐落于繁華的東大街,緊鄰汴河。
站在門口,擡眼就可以看到巍峨矗立的相國寺,悠遠的鐘聲一下一下地敲着。香客絡繹不絕,就連空氣裡也彌漫着淡淡的檀香。
心緒也跟着沉澱下來。
踏入宜和堂,室内清幽,病患不多,林婠不過稍作等候,便輪到了她。
在竹簾制的簾幕後,黎大夫目光在林婠帶着的帷幕上轉了一圈,問道:
“貴人駕臨,不知所為何事?是身子不适,還是有其他需求?”
青黛上前:“黎大夫,我清晨曾來訪,此番是請您鑒定這玉镯,看是否有何異常之處。”
說着,從袖中掏出一方青色帕巾包着的玉镯,小心翼翼地展開,露出瑩黃色的玉澤,輕輕置于案上。
黎大夫了然,這高門大戶裡的後宅陰私,向來陰毒詭谲。
便點了點頭,拿起玉镯細細端詳起來。
當目光觸及某一處時,他的動作微微一頓,随即拿起燭台,将玉镯置于火光之下。
瞬間,玉镯仿佛被賦予了生命,瑩黃之中,一道道細膩的紋路緩緩浮現。宛如夜空中最絢爛的煙火,又似昙花一現。
美得令人心醉。
良久,黎大夫放下燭台,緩緩開口。
林婠袖中雙手蓦地收緊,心弦像一把拉滿的弓箭,連呼吸都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