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風吹雨打,顯然是都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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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還在下着小雨,淅淅瀝瀝,像是有誰在哭泣。
已轉暖的氣溫驟然下降,又變得陰冷起來。
胭脂從櫃子裡找出一件八團喜相逢厚錦披風為林婠披上。這時,外面傳來殿門被打開的聲音,随後是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胭脂手指靈活地為林婠将披風的帶子系好,快步走到窗子邊。
“娘娘,是黎公公又送花苗來了。”
林婠娥眉皺起,出了門。
黎公公正指揮着一群宮女太監,小心翼翼地将一盆盆珍貴的姚黃牡丹花苗,逐一安置在廊檐下精心雕琢的花架上。
見到林婠,他連忙堆起笑容,上前躬身行禮。
“殿下得知昨日風雨無情,損毀了花苗,特命奴婢再送一批來。娘娘請看,這些可都是宮中最後的姚黃牡丹了,務必要好生照料。”
林婠心念一動,若是她将這花苗都毀了,是不是就……
這個念頭才冒出來,就聽黎公公又道。
“殿下還說了,若這批花苗再有閃失,怕是要等到明年春暖花開時,再從洛陽送來了。隻是那時,娘娘的禁足之期,恐怕也得相應延長了。”
林婠臉沉下來,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最終,林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吩咐宮人将這些花苗移栽至花圃之中。
重生一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趙翊那看似清風朗月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樣一顆陰鸷狠絕的心。
曾經她以為,她與他共過患難,林家助他登上儲君之位,便是有從龍之功。将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虧待她。
直到毒酒入喉,她才終于明白。
或許,她以為的恩情,正是他心裡急欲拔除的刺吧。
這也是她不敢洩露和離想法的原因。他雖然不喜歡她,但她若有背離的想法,在他看來就是背叛。
她曾經見過他對待背叛他的人,殘暴到她至今也不敢去回想。
若是她能得到林府的支持,至少能多一份籌碼。
雨霁雲開,金色的陽光如同細密的織線,穿透雲層,将天際那抹淺灰與藍灰交織的雲朵,細細縫紉成一幅瑰麗的畫卷。
胭脂蹲在花圃邊,細心地為剛栽種下去的花苗澆水。
林婠則坐在廊檐下的軟椅裡,飲着茶水。
青黛還沒有回來,難道是那微黑女子說話不算話,将胡嬷嬷的賣身契壓着不給?不應該啊,有母親出面,應是沒問題的。
正想着,殿外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随後,是厚實的殿門被打開的聲音。
青黛快步進來:“娘娘,夫人出事了!”
咚!
林婠手中的茶盞應聲滾落,碎瓷與茶水四濺,染濕了她的衣襟,她卻渾然未覺。隻急切地起身,步伐不穩地沖過去一把抓住青黛的手。
急切地看着她,眼中滿是焦灼。
母親究竟怎麼了?
“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說,夫人在孫姨娘生産時,将剛出生的二姑娘給偷換成了男嬰,那男嬰就是記養在夫人名下的彬哥兒。”
“老夫人震怒,奪了夫人的掌家之權,昨夜罰了夫人在祠堂跪了一夜。”
府裡的下人都在傳,說夫人是惡毒嫡母,自己生不出兒子就偷梁換柱,混淆夫家血脈。
林婠緊抿着唇,握緊雙拳,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着冷白。
這些她前世并沒有聽說過,前世她一心撲在趙翊身上,還在糾纏那兩個舞姬的事。對林府的事完全一無所知。
直到半個月後,她與趙翊一同去林府參加祖母壽辰時。
才知曉她多了一個庶出的妹妹。
那時孫姨娘剛剛故去,母親身子不好纏繞病榻,連祖母的壽辰都是二嬸張羅的。
那時,林府一切和睦如昔。就連母親她問起來,也是說,是因為不舍孫姨娘之故。
她信了。
現在想想,母親是受了不白之冤,忍下了委屈,不讓她憂心。其實那時亦有諸多疑點,隻是那時的自己忽略了。
後來母親郁郁寡歡,身體每況日下。
園子裡,幾朵還未凋零的桃花挂在枝頭,風吹來帶走了僅存的花瓣,隻剩下光秃秃的杆兒泯沒在嫩綠葉片間。
這一世,她一定要護好母親,不讓前世的悲劇重演。
片刻沉思後,她以手勢示意胭脂:[速去太子殿,就說我請旨回一趟林府。]
胭脂領命而去,與守門太監交涉一番後,匆匆離去。
林婠又細細問了青黛,母親現下的情況。得知母親隻是被奪了掌家之權,受了些風寒,其他還算妥當,也算安下心來。
又等了一會,胭脂回來了,她沮喪着臉搖頭:“娘娘,殿下不在宮中。”
是不在?還是根本就沒見胭脂?林婠已不願去多想了。
[後院有一隐秘狗洞,可助我們出宮。]
青黛與胭脂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狗洞?娘娘要打算從狗洞裡鑽出去?這怎麼使得?娘娘身份尊貴怎麼能……鑽狗洞呢?
兩人待要開口勸阻。
就見林婠刷刷在紙上寫了兩句話。
一是安排青黛留守東宮,見機行事。
二是讓胭脂再去找一套适合她穿的宮女的服飾。
兩人心知林婠已定了主意,便沒有再多言,各自忙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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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很隐秘,在太子妃殿幽深後院角落裡,被一叢郁郁蔥蔥的蔓藤掩着,撥開蔓藤露出一個僅能容一人鑽過去的小洞。
穿過那洞口,便是一條狹長的宮道。陰暗潮濕,因年久未修路上鋪着的青石坑坑窪窪,有些地方還長出了青苔。
這是林婠第二次走這條宮道,上一回還是前世,那時是冬季,冰天雪地。
正當兩人小心翼翼前行時,胭脂突然扯了扯林婠的衣袖,壓低聲音提醒:
“娘娘,殿下……”
林婠循聲望去,隻見前方寬闊的廣場上,趙翊正緩緩自台階而下,身旁簇擁着幾位身着文官官服的大臣。
他們的交談聲隐隐約約傳來,勉強能聽到幾個零星的字樣。
“……呂家…林家二郎……”
“……殿下,宗正寺那邊……奏折……”
她心中一凜,待要屏息細聽,就見趙翊突然轉過頭來。
淩厲的目光像一把冰冷的利劍射過來。
空氣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