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體育課上一拍即合的姜億和林越，革命友誼的陣地延續到了放學回家的路上。

姜億會繞很大一段路，和林越從校門口走到她家，然後再從她家獨自走回自己家。為此，姜億每天多花了一倍的時間在放學的路上，而林越每天手推的自行車也成了擺設。

那些在外人看來的無聊的閑話，卻短暫填補着她們内心的某處空洞。

打開自己是一種瘾，因為一旦體會到分享的舒暢，就會愈加想要表達自己，分享苦痛和快樂。而姜億就沉浸在那個不知所以的談話中，麻痹自己的神經。

放學後的路上，零零散散的都是回家的學生，學生們不緊不慢地步子總是營造出一種悠閑的氛圍。

林越推着車和姜億并排走着，一邊和她歡天喜地讨論着《守護甜心》的大結局。一個開放式的Happy Ending，卻仍然會讓觀衆意猶未盡想要得到一個指向性更為明确結局。

“我覺得最後亞夢一定還是跟幾鬥在一起了，你看大結局的時候幾鬥都親了亞夢。”盡管隻是親了一下臉，林越沒有說出這句。

“但是我覺得有些奇怪，亞夢明明從始至終都表示喜歡唯世。”姜億不明白，為什麼明明一直都心意明确，卻在最後時刻模糊不清？

要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很難嗎？姜億不清楚。就像她不清楚自己的媽媽是愛還不不愛她，那些少有的溫柔和笑容在日漸的嚴厲和偶爾冒出的可怖面孔中漸漸模糊不清，媽媽到底在想什麼？又是怎樣愛着她？

“如果你是亞夢，你會選擇誰？”

“我不知道。”

姜億真的不知道。

她突然覺得真現實，這世界上連我們自己都無法做出選擇的事情，卻一味地苛責他人一定要堅定地給出唯一的答案。然後又總是在角色選擇有所傾向的時候，心有不甘地抱怨沒有得到期待中的答案。

人是真的很難伺候啊。

新學期已經開學很久了，林越一連好幾天沒來上課。課間，姜億繞到她的座位旁，問她的同桌：“林越請假了嗎？她怎麼好多天都沒來學校了？”

“好像是家裡有事，請了好多天的假。”

“那你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回學校嗎？”

“我也不知道。”

一個星期過去了，林越還是沒有來學校。姜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細細想來，她們連彼此的手機号都沒有留，所以盡管姜億很是擔憂，卻連一句簡單的問候也不知道要怎麼傳達給對方。

越來越長時間的失聯讓姜億開始胡思亂想，她們真的可以算得上親密的朋友嗎？如果是，為什麼又會到這種彼此失聯的地步？甚至連她請假了這樣的消息，都需要通過詢問她的同桌得知。

姜億在這樣的想入非非中悶悶不樂。

所以體育課上的熱身跑，她鉚着一股勁，一個勁地沖在了最前面。

一直懶懶散散地跑着的同桌朝着她的背影喊：“我去，姜億，你吃錯藥了？”

而一向散漫的後桌被姜億的舉動燒起了一股熊熊燃燒的莫名勝負欲，跟上姜億的步子，“嗖”的一下跑到姜億旁邊：“姜億，來比比誰跑得快。”然後又是“嗖”的一下，加速跑遠。

男生和女生之間存在與生俱來的實力懸殊，姜億追不上他，也不想追他。

但深埋在心底的那股煩悶，終究還是慢慢随着奔跑遠遠落在身後。

隻不過用力過猛，現在有點，嗯，氣不順。

“你這麼跑很容易累的。”

“嗯？”姜億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是夏安安。

一個在女生成群結隊出現的時候，她卻總是一個人坐着發呆，一個當同學們敷衍地對待老師布置的四百米熱身跑，她卻在操場姿勢标準且閑适地跑完一圈又一圈。

“你得保持你自己的節奏，一開始太用力，往往跑不遠。”這是夏安安跑步總結出來的結論。

“還有跑步的時候最好不要說話，那樣很容易讓你呼吸不過來。”

也許是夏安安的話起了作用，不緊不慢地跟着她的節奏的姜億，竟然一口氣跑完了一圈半。

然而，長期缺乏運動的姜億逐漸力竭，步子越來越小，最後終于停下。她彎着腰兩手撐着膝蓋，貪婪地汲取着新鮮的空氣。

跑在前面的夏安安也跟着停了下來，笑着鼓勵她：“你還需要多加練習。”

姜億慢慢從那種難以忍受的疲乏中起死回生，恢複元氣：“我不行了，我看自由活動的時候你總是一個人在操場跑步，你一般都跑幾圈？”

“五圈吧。”

姜億露出迷妹臉：“你也太厲害了。”

而夏安安隻是笑，那種被誇後很羞澀的笑。

姜億問夏安安：“你很喜歡跑步嗎？”

“很喜歡。”

“為什麼呢？”在他們這樣地年紀，幾乎沒有人不對跑步感到厭惡，男生會喜歡打籃球和踢足球，但不會喜歡跑步，十六班的女生每次體育課都為四百米的熱身跑叫苦不疊，偷懶摸魚，姜億也不例外。

“因為跑步，可以把難過丢在身後。”

“什麼？”

她突然轉過頭，很認真地看着姜億：“因為跑步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沒有那麼難過。”

姜億有點想笑，因為上一次聽到類似的話，還是在《流星雨》中，端木磊對楚雨荨說：如果想哭，就去跑步，讓淚水變成汗水蒸發掉。

可是姜億沒有笑出來，因為夏安安臉上的表情太過嚴肅，太過認真了。

那一刻，姜億真的覺得夏安安就像電視劇的主角一樣。

姜億其實很想問她，為什麼會覺得難過呢？為什麼總是帶着溫柔的笑容，卻讓人覺得莫名落寞呢？可是姜億還是沒能問出口。

夏安安看着姜億怔愣的表情，突然變得局促不安，好像自己說了什麼很奇怪的東西。

姜億卻笑了，她假裝好像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自然地轉過話題：“你看過《守護甜心》嗎？”

“你說什麼？”

“你看過《守護甜心》嗎？”

“沒有。”夏安安看着姜億隐隐藏着期待的眼神，沒能讀懂裡面的内容。

“好吧。”

“《守護甜心》是什麼？”

“動畫片。”姜億沒有表現出心底那股無法控制的失落，她不想讓夏安安尴尬。一部動畫片而已，看沒看過也無關緊要，用一部動畫片作為評判朋友的标準，未免有些過于幼稚了。

“可是我家裡沒有電視機。”

姜億愣了一下，沒有電視機，是什麼意思？十一歲的姜億已經知道，談論家庭有時候會是一個很敏感的話題，林越從來都不會對她說我家裡怎麼樣怎麼樣，姜億也對任何有關家庭的東西緘口不言。

在這樣的年紀，許多敏感的心事需要被小心翼翼地保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