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億站在大門前,遲遲沒有敲門。腦子已經把即将發生的審判來來回回上演了三遍,一顆心依然忐忑不安,像是一顆久久懸在空中将落未落的頑石。
再次深深吸入一口氣,姜億敲開房門,開門的人是姜媽媽。
她低着頭,右腳才踏進門,媽媽話語中的嘲諷像一根長針,深深刺入姜億的心髒:“知道回來了?”
姜億沒敢擡頭,多麼希望她這個假裝的聾子變成真聾子。
姜媽媽跟着姜億的步子向裡走去,食指在空中不停地比劃:“你真的越來越有本事了,跟大人頂嘴,離家出走,你這麼厲害回家幹什麼,自己出去過啊。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
姜億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力度不小地合上房門,企圖隔絕那咬牙切齒的咒罵,可房門是那樣的單薄,以至于那尖銳的聲音盤旋在空氣中,讓姜億一時有些頭暈眼花。
強迫自己變成“鐵石心腸”的姜億,以為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卻還是在媽媽的“槍林彈雨”中,縮緊身子。如果說以前的疼痛是山崩地裂,那麼現在的疼痛就是綿密的刺痛,深刻而綿長。
不要聽,不要想。姜億企圖用這些聲音覆蓋門外的聲音,直到最後聲音不甘地消散,重新歸還世界一片死寂。
她沒有開燈,眼前一片灰暗,一如心底。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好像沒有什麼是時間無法抹平的。可是當很多人已經開始遺忘的時候,姜億卻苦苦陷在傷痛之中,無法走出。
“離家出走”事件的第二天,姜海破天荒的在上個星期的考試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優異成績,姜媽媽笑眯眯地捧着他的卷子,說:“哎呦不錯哦,長進了這麼多。”
姜海擡着下巴,滿臉得意:“那當然,我是誰?”
“晚上想吃什麼?給你做好吃的。”
媽媽看向姜億:“姜億,有什麼想吃的嗎?”
姜億面無表情地看着媽媽溫柔的笑意,突然有些恍惚。好像一切的一切是她做了一個悲傷的夢,當她還淹沒在夢的餘韻中,那些大方的肇事者已經“抛下成見,面向未來”。
她無法從媽媽變化無常的脾氣中找到規律,也不知道她對着自己親切地笑的時候,會在什麼時候等來一個晴天霹靂。她心裡某股火焰已經熄滅了下去,尚存餘溫冒着縷縷黑煙,滿地灰燼輕易就能讓人聯想到曾經火勢的盛大。
姜億覺得這樣的畫面既可笑又可悲。她迅速吃完飯,放下碗筷,丢下一句“随便”就
她按部就班地學習,然後把一顆心包裹得嚴嚴實實,自動忽略了那些命令和壓迫。她不再期待那些溫情的東西,不再費盡心思經營母女的關系,避開所有的正面交鋒,不聲不響地扮演一個“乖孩子”。所以即使是舅舅如何盛情邀請她除夕留在自己家住,她也沒有答應。
她不再反抗、抱怨,既然無法改變命運,她就鉚足耐心等待,等待時間為她做出的改變。
周序已經大三了,即使是假期也一直忙着完成老師布置的課題任務,去調研,然後整理數據,撰寫報告。
姜億覺得周序一定是被自己那句“死了有時候其實比活着好多了不是嗎”吓到了,所以才不餘遺力地帶她散心,帶她去他的學校,然後參加學校的元旦晚會。
可那确實是一時沖動說出的話,她還沒有好好地實現自己的人生,憑什麼她要死?有時候她甚至惡毒地想,該死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元旦前一天,姜億在江城大學溜達了整整一天。江城沒有能與臨市勢均力敵的高中,卻有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擁有五十年曆史的江城大學,一直都是江城人内心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