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姜億沒好意思問出口。她隻是從林嘉華面對陸之洲,露出那些她從未看到過的面容中,窺探到她的幸福。
學校的英語演講比賽和語文演講比賽即将同時舉行,英語演講比賽在下周四晚自習,語文演講比賽在下周五晚自習。
江城中學的老師對這種活動向來采取不鼓勵也不反對的态度,作為這次英語演講比賽的承辦人,郭老師隻丢下一句“我們班至少有兩個人參加吧,大家自願啊,明天之前把名單給我”,就把課代表林嘉華喊走了。
四個尖子班的英語課代表都被郭老師拉去幹苦力,組織現場,計分,維護秩序,這導緻三班的名額又少了一位得力幹将。整整過了一天,也沒有人報名參加英語演講比賽,林嘉華為此愁得不行。
可這實在不能怪同學們不積極,在這個崇尚卷面分的時代,口語被嚴重的偏見一巴掌拍死在沙灘上,至此一直躺在那片無人問津的沙面上,一蹶不振。
姜億的MP5除了用來聽歌,聽得最多的還有下載的單元課文,再加上初中奠定的基礎,初中的塑料口語總算得到了救贖。早讀課上,她才讀了一半的課文,林嘉華就用充滿希冀的眼神巴巴地望着她,秒懂其中深意的姜億眼疾手快把書橫在了中間:“别打我的主意。”
林嘉華使勁晃着她的肩膀:“大俠,江湖救急啊。”
到最後,姜億不得不在同桌的威逼利誘下妥協,隻不過,在老郭宣布參賽人選為“姜億和徐凱”時,她還是小小驚訝了一下,目光在林嘉華和後面的徐凱之間來回打量。
她問林嘉華:“你怎麼讓他參賽的?”
林嘉華神秘一笑:“嘿嘿,激将法。”
姜億當然不知道所謂激将法,就是利用徐凱在英語這門科目上積攢已久的憤憤不平——明明是一樣的老師,上一樣的課,做一樣的練習,姜億的英語卻總是能比他高上不少,狗血程度不禁讓他懷疑姜億是不是私藏了什麼秘籍。
姜億總是笑得很欠揍:“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老天爺賞飯吃。”
這次英語演講比賽的主題是“中國夢”,時長限制是五分鐘内,要求選手脫稿演講。花兩天時間趕完稿子,就隻剩下四天時間準備了,姜億和徐凱每天都在讀稿,早讀課晚讀課以及課間,林嘉華都能聽到“感人肺腑”的朗讀聲。
徐凱時不時提出一兩個語法問題,兩個人為了确定句子的時态,認真嚴肅得像是在解什麼世紀難題。姜億常常幫忙指出徐凱的發音問題:“這個你讀的不對,這兩個音标放在一起是要濁化的。”
互幫互助,一片祥和的畫面,林嘉華說有生之年竟然也能在我們小組看到這樣平和的畫面,讓她全方位感受到這個世界的Peace&Love。
從确定人選到坐在學校的演播室裡,看着同學們一個個坐上空着的凳子,聽着翻湧的人聲逐漸把她淹沒,一直沒覺得緊張的姜億突然慌了神,那個膽怯的自己好像一下子在這樣莊重的場合原形畢露,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冷不丁地掉了鍊子。
參賽選手一共四十七個,徐凱抽到了五号,姜億抽了四十五号,每個人的心中都各有憂慮。
實驗在找到頭緒之前總是需要敢于獻身科學的人,說白了就是小白鼠,在評委老師心中的标準沒有形成前,總會存在“與實力有所偏差”的分數,簡而言之,就是最後的結果,一半天命,一半人為。而作為隊伍最末端的人,長時間集中精神的評委們難免疲憊,甚至出現審美疲勞,打下的分數大多平平無奇,除非足夠出色亮眼,才能讓人眼前一亮。
可是這樣的憂慮也隻出現在一瞬間,比賽的公平性無可挑剔,栽在這些無法排除的因素上隻能自認倒黴,眼下更重要的是——他們真的很緊張很緊張。
徐凱從剛剛開始就有些不對勁,整個人安靜木讷,姜億也好不到哪裡去,盯着稿子,哆哆嗦嗦半天背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主持人已經開始報幕,姜億和徐凱就坐在對着側門的選手等候區,穿堂風把他們吹得手腳冰涼。姜億轉頭去看旁邊的人,看着徐凱呆滞地望着斜前方的演講台,身體是肉眼可見的緊繃,她想起他平時不可一世的樣子,突然有點想笑。
于是,趁他沒有防備,姜億在他耳邊猝不及防地叫了出來:“哈”。
徐凱像見了鬼一樣瞪着她,始作俑者卻笑了出來,很溫柔地笑着,她說:“加油。”
因為吓到而蹭蹭蹭竄上來的怒氣一下子被這個莫名其妙的鼓勵澆滅了,他有些失神地盯着姜億臉上毫無顧忌的燦爛的笑容,無法想象争鋒相對的“死對頭”有一天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說,加油,很簡單的話,這勉強符合語境的兩個字盡管顯得那樣笨拙,卻因為她的真誠充滿了分量。
想到這,徐凱有些别扭地轉過頭:“你鼓勵人的方式真是讓人不敢恭維。”嘴角細微的弧度因為不明顯,沒有被捕捉到。
然而姜億粗暴的鼓勵方式卻初見成效,徐凱的手心不再直冒汗,盤踞心頭不下的緊張也因為這個打岔消散了許多。
第一位選手站上演講台,才演講了一半,就因為緊張忘詞,全場随之陷入了尴尬的安靜之中,整個會場幾百号人,全都直直地盯着她,等待她的反應。
姜億看着女孩因為着急憋紅的小臉,突然有些不忍,她内心潛藏的“母愛因子”泛濫成災,糾結之餘她還是擡起了手,輕輕地拍了兩下,盡管很小聲,卻在整個安靜的會場顯得很突兀。
坐在旁邊的徐凱也隻是愣了一下,很快就跟着姜億一起鼓掌,兩聲,三聲,五聲,很快整個會場就被震耳欲聾的掌聲填滿。
女孩笑了出來,盡管有些勉強,她調整好情緒,終于支吾着念出了那些本就滾瓜爛熟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