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問姜億，你還會感到疼痛嗎？

當然。

即使我神經麻痹，内心堅硬。

我們一直都陷入了一個誤區，以為長大了，成熟了，我們也變得愈加堅強，堅強到足以面對這個世界的殘酷。

可是在一次一次被擊破那看似堅硬的外殼後，姜億才陡然意識到，她沒有變得更加堅強，是她的身體，削弱了她的感官，麻痹了她的神經，像是開啟了某種特殊的保護機制，是一次又一次的刀尖刺入皮膚，痛覺神經的敏感性已然減弱。

她不是不會感到疼痛，她隻是習慣了疼痛的感覺。

高三本就是暗無天日的，這樣才真實。

姜億現在才真的意識到，青春電影裡的精彩絕倫和轟轟烈烈，居然都是騙人的。那些精彩絕倫和轟轟烈烈，在當事人的眼中，褪去濾鏡，可能隻剩下兩個字與之相匹配，那就是慘烈。

江城中學的聯考過後，姜億在自家的樓道見到了姜萊。晚上十點多的樓道，報廢許久的感應燈遲遲未更換，姜億已經習慣了在這樣的漆黑中，借着窗外投來的朦胧月光摸索着前行，步子該要邁多大，階梯什麼時候才到頭，都已經形成記憶刻在身體的各處。

這條長長的走道，像極了時空裡的裂縫，置身其中，有時會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甯，學習一整天的疲憊，對未來的迷茫，好像在進入的那一刻，一同室外的光亮，“啪”的一聲就被關上了。

晚自習放學，姜億喜歡坐在家門口往上幾級的階梯處，思考白天沒有時間思考的東西，人和事，書和人生，又或者什麼都不想，隻是盯着那個幽暗的角落安靜發呆。

深秋的夜晚，空氣帶着絲絲涼意，姜億擡起頭，就看見姜萊靠在一樓的走道旁，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姜萊？”

姜萊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笑容有些憂傷：“姜億。”

小時候的姜萊喜歡折紙，一張張平平無奇的彩色紙張在她的手中變換成各種形狀，串成一條的千紙鶴挂在窗邊，成束的玫瑰花，活靈活現的小青蛙，一起組成了她的世界。

姜億也曾拉着姜萊拜師學藝，可是當姜萊耐心地講解着折紙的步驟，姜億照貓畫虎把手裡的紅色紙張翻來疊去，最後一朵形狀詭異的玫瑰躺在她的掌心，更像是被揉皺的紙團。自認天資愚鈍的姜億，果斷決定背棄師門。

“不折了不折了，我折不好啦。”

姜萊笑着鼓勵她：“不要灰心，多做幾個你一定能做好的。”

逐漸失去耐心的姜億轉而欣賞起師父的勞動成果，折好的玫瑰花被她插在小花瓶中，花瓣的邊緣舒展，微微向裡卷曲，和真的花朵如出一轍。

“真好看。”

因為她的誇獎，姜萊開心地笑了出來，她把各色的紙玫瑰聚攏在一起，用細繩捆成一束：“你喜歡的話，送給你了。”

姜億頓時喜笑顔開：“好。”

聯考考試的最後一天，考完用生命争分奪秒的理綜，走出考場的那一刻，姜億頭暈眼花，監考老師收完試卷走出來，她差點沒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老師的腳下。

才回到家，媽媽拿來手機示意她接電話，屏幕上顯示的備注是小伯父的名字，姜億疑惑接過：“伯伯？”

“小億啊，你今天有看到姜萊嗎？”小伯父的聲音滿是疲憊。

“沒有。”

“那你認識姜萊的什麼朋友或者同學嗎？”

“不認識。”

手機的另一邊有片刻的停頓，小伯父的聲音裡有難掩的失望：“好，那如果你看到姜萊的話，跟我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