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有一處鐘靈毓秀的地方,喚做小凹山。小凹山山勢平緩,上下山來回隻需一個時辰。
此次踏青相約的碰頭地點位于小凹山的山頂,馬車可以直達。見面後大家再一同順着階梯往下走,山腳有一泉清潭,潭邊綠草茵茵,還有人為搭好的秋千。
順着來時的路也可以直達山腳,隻是此番出遊彼此都挺陌生的,若是直接在山腳閑坐聊天難免突兀生硬。思來想去辛晗還是決定先到山頂,一來下山比上山省力,二來想借着下山的空檔大家先熟悉熟悉,等到山腳歇息時氣氛不至于太尴尬。
下山的路何蕉蕉一直走在最前頭,辛晗則攙扶着不慎崴腳的嶽洛落在較後的位置。
最先抵達山腳的何蕉蕉在潭邊走了幾步,看到前方大樹下有搭好的秋千便走過去坐下歇腳。見她鬓角的青絲都被汗珠浸濕,黏黏的貼在面上,遠岱掏出帕子仔細替她擦淨。
“來,遠岱,你也坐下來歇歇。”何蕉蕉讓出秋千一半的位置,邀請遠岱同她坐在一起。
遠岱搖搖手,挑了塊毗鄰秋千的大石頭,拿袖口擦了擦才坐下,“還是别了,這裡不是沽燕軒,要是一會兒悠王下來看到奴和您坐在一塊兒,會誤以為大小姐治下不嚴的。”
何蕉蕉也不勉強,但嘴上仍在據理力争,“這有甚麼的,我對自家人好他悠王能以甚麼立場來指摘我。再說了,就他們那比烏龜還慢的下山速度,等真見到面,估計都夠我們現釣一條魚再烤了吃了。”
嶽洛這腳崴的真是時候,剛好崴在半山腰,回頭路是肯定沒法走了,隻能勉強借助外力的攙扶繼續往下走。偏偏她隻帶了一個丫鬟,那丫鬟還大包小包的提着幾個包袱,說是裡面裝了一會兒歇息時必要的用具。
再說遠岱,也一手提着一個籃子,裡面裝了些飲子和吃食,也沒辦法幹攙扶人的活兒。這下女眷就隻剩何蕉蕉了。而她呢,對這次踏青所扮演的角色十分明确,自然不會主動攬下這活兒。不僅不攬,她還要裝作不管好友死活的樣子,撒開步伐往前走,如此一來才好留出給悠王和嶽洛近距離相處的空間。
隻是她走得實在太快... ...不,是那兩人走得實在太慢了。臨到山腳她再回首,連人影都見不到一個。她坐在台階上等了一會兒,又吼了兩嗓子,一直都無人回應,這才帶着遠岱來到潭邊等。
既然提到了魚,遠岱便有些饞了。隻是很快她又苦惱起來,“大小姐會捉魚麼?奴可不會。”
何蕉蕉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不過她覺得應該不難,難的是她們沒有釣魚也沒有捕魚的工具,“走去潭邊看看,難說我們運氣好還能撿到前人留下的器具可以用。”
薄雲遮日,潭水幽青,放眼望去水面上不時有冒泡的迹象。
這便說明是有魚了。
何蕉蕉信心滿滿,隻差找樣趁手的工具了,“我右你左,咱們先沿着岸邊找找有沒有能用的魚竿或者魚叉之類的東西。”
遠岱應聲說是,躍躍欲試的樣子埋頭就開始找。她很小就被父母賣到大戶人家家裡當丫鬟了,輾轉了兩次才最終入伯府,要不是大小姐落水,貼身丫鬟又不慎溺亡,她還沒機會能跟在大小姐身邊呢。跟着大小姐好啊,大小姐的脾性完全不像他人口中的那般刁蠻任性,也不會無端打罵苛責下人。她不用每天做活時提心吊膽,說話時也不必再小心翼翼,大小姐就喜歡率真直爽的她。跟着大小姐有吃有喝有玩,她願意一輩子都跟着大小姐。
一邊喜滋滋的想,一邊瞪大了眼睛找。許是一直彎着腰的緣故,她想伸背舒展下筋骨再接着找。身子拉直後目光也看得遠了,遠處的水面上有個一半黑一半黃的不明球狀物,正緩慢的朝潭中心移動。
此時太陽從層層薄雲後冒出了頭,日光傾瀉在水面上打出波光粼粼的光影,遠處的東西叫人無法看得真切。
好奇心沒讓遠岱因強光退縮,她将兩手抵在眉間,以此隔絕一部分刺眼的光線。看着看着她突然意識到,那個球狀物不是人頭是甚麼!
她本能地捂着頭尖叫出聲,何蕉蕉不知發生了甚麼事,聞聲忙從她身後跑了過來,邊跑邊着急地問怎麼啦。
遠岱擡起有些發軟的手,指着水面上那顆移動的人頭,舌頭打結道:“那兒有人,有人在,在尋短見... ...”
何蕉蕉順着遠岱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起初她也被強光晃得看不清,将兩手也抵在眉間才看清水裡确實有人。
她往岸邊跑近了些,卯足了勁兒大聲叫道:“喂,快回來,快回來,沒有甚麼事是不能解決的,死了就甚麼都沒有了,你快回來!”
水裡的人不為所動,也可能甚麼都沒聽見,仍舊一意孤行的往更深的地方走。
眼見着潭水即将沒過那人的頭頂,何蕉蕉有些着急了。縱使她與那人素昧平生,可親眼見證着一條鮮活的生命正在快速消逝,她于心不忍。可她再沒了入水救人的勇氣,她怕了,怕這次沒有奇迹,怕她也葬身于這深潭裡。
慌亂之下她用求救的眼神往下山出口處看了一眼,悠王和嶽洛竟然還不見人影,這二人走得是真慢!悠王帶的宮人必然緊随其後,等他們下山隻怕救人已無望。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水花四濺的聲音,何蕉蕉回頭一看,水裡正有一人在奮力的往潭中心遊,像是去救人的。而岸邊停有三匹馬背上無人的馬,另一人手握缰繩,布滿混沌黑霧的雙眸正好與她交彙。
“辛須。”她忙改口,而後朝那人快步走去,“五殿下,您怎會在此,那水裡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