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看得第一場日落日升。沙漠裡的夜晚很冷,是比鐵架床還要刺骨的寒冷,一點也不舒服;但是太陽開始出來的時候,整個沙漠又會發着金光,寒冷會逐漸消退,陌生的暖意會逐漸爬上身體。
安昱動了動有些被凍僵的身體,扭頭看向從車上連滾帶爬跳下來的賈任祿。
“這就是你找的人?”從沙漠車上又下來了一個肥頭大耳的人,穿着整整齊齊的黑色西裝,把玩着手上的核桃。
“是是是,明老闆。您别看他身闆小,身體可好了,我之前都是敗在他手下的。”賈任祿谄媚的跟在明老闆的身後,唯唯諾諾的介紹。
安昱麻木的看着明老闆圍着自己打量了一圈。
像是看一件随意的物件一樣。
“明老闆,您别看他傻愣愣的樣子,絕對不會耽誤您的生意的。”賈任祿殷勤的圍着明老闆打轉,被人随意的推開。
“看着是傻了點,不過太聰明的也不好養活。行吧,帶走。”明老闆大手一揮,從車上又下來兩個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賈任祿在極具眼色的跟上去,“兩位小哥當心,這個人之前也是打拳的,身手可好了,這樣費勁的事情讓小弟來就行……”
“你們是誰?”安昱站起身,充滿警惕的看着他們,“是誰讓你們來找我的?”
“我們?”明老闆嗤笑着盤着手裡的核桃,擡起下巴點了點湊在手下身邊的賈任祿,“我和他可不是一路的,我們是來幫你回家的。”
回……家?
家是什麼?
安昱有些困惑,也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明老闆的手下适時的對着安昱射出了麻醉針——
安昱并沒有反應,沒有被擊中的痛,也沒有倒下。
手下下意識地看向明老闆,兩針的劑量對于安昱這樣的身闆來說很可能會有危險,人要是死了就沒有價值了。
明老闆饒有興趣地看着安昱,揮了揮手讓手下繼續。
藥水的涼意随着血管彌漫,安昱身體的反應遠比大腦更快,快速的向着明老闆沖去:挾制住這個人,就能控制這夥人的行為。
但是在麻醉槍面前,安昱的速度還不夠快。
眼皮變得沉重,四肢也開始變得麻木而不聽使喚,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安昱的手幾乎已經觸及了明老闆的咽喉——
“就差一點……”
明老闆滿意的伸手托住昏迷的安昱,這個人雖然腦子不好使,但是身段不錯,看上去就是在城區裡被好好養着的,比沙漠裡的那些遺民是更好的商品。
城裡的權貴們總有些說不清的癖好,他們喜歡從沙漠裡大批量的采購新鮮的血液,越是年輕貌美的血液越能賣出一個好的價格。
明老闆從來不好奇權貴們要血液幹什麼,無非是想要延年益壽,或是永葆青春,除了這些以外,權貴們總不是閑得想要模仿吸血鬼。
手下娴熟的把安昱捆好塞進車裡,賈任祿搓着手,卑微的弓着腰擋住了明老闆上車的腳步,“明老闆,您想要的貨我給您找到了,您看送我回去這件事……”
“回去?哦,你說是你回城區這事是吧,簡單,跟我走吧。”明老闆徑直越過賈任祿上車,正當賈任祿暗暗松了一口氣準備跟着一起上車的時候,後腰突然傳來了一陣的刺痛,然後就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想要回去還不簡單嗎?”明老闆看着後視鏡裡賈任祿被手下捆好擡上車,“我會記得把你的骨灰做成肥料送回去的,走吧。”
汽車轟鳴,沙丘上留下一行長長的車轍印,風一吹就消失得毫無蹤迹。
迷迷糊糊的蘇醒時,安昱感覺到了熟悉的冰涼——是研究所裡常見的鐵架床。
但沒有看見刺目的白光,隻有一盞閃着昏黃燈光,似乎随時會熄滅的樣子;天花闆也不是讓人眩暈的白色,而是被廢棄的裸露的管道。
不是研究所。
安昱松了一口氣,如果重新被研究所發現,那麼他的生命會滑向一個不可控制的結局。
他嘗試着站起來,卻發現這裡的人對他的控制并不嚴重,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過躺在上面的人能夠醒過來。
床邊是一台奇怪的機器,安昱順着機器上鮮紅的管子才發現自己的血液正源源不斷地從右臂上的針管裡被抽出,彙入這台奇怪的機器裡。
大概是和研究所裡常見的抽血一樣,安昱平靜的繞過這台機器,右臂裡的針随着他的動作而偏移,軟管裡的液體時斷時續,顯現出被長期使用的淺黃色。
安昱四處張望着,他看見附近的每一張床上都躺着一個面色蒼白的人,他們都緊閉着雙眼,和一具具屍體并沒有差别,而他們身後的機器在盡職的運轉着,源源不斷的将紅色的液體抽出——
直到他們真的成為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