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家長們之間心照不宣的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默契,他們悄悄的宰殺了沙漠裡圈養的羊,給被隔離的孩子們準備了非常豐盛的菜每天準點的輪流送到小診所門前再離開——對于孩子們來說,他們并不能理解家長們心中不敢言語的恐慌,他們隻覺得原來隔離之後能獲得這樣豐盛的飯菜。
十五天的隔離之後,最小的孩子甚至都不想離開小診所。
所以這一次又被隔離時,孩子們并沒有慌張,甚至還隐隐有些期待。
臨川有些無奈的看着興緻勃勃在小診所裡玩鬧的孩子們,他已經從孩子們嬉笑打鬧的隻言片語中知道了他們現在如此期待的真相。
雖然孩子們能以一個平常的心态來看待隔離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但是作為醫者,臨川總是有些擔憂的,如果被帶回來的少年确實是被拳場遺棄的人,那麼他身上帶有病毒的可能性其實并不低。人類的曆史上有過太多的陰暗面,臨川會有這樣的擔心并不足為奇,當瘟疫降臨人間的時候,總有一些人類會淋漓盡緻的展現人性的醜陋。
之前因為安昱而隔離的時候,孩子們雖然也沒有那麼緊張,又加上臨川自己因為傷口的處理不當在反複發燒,阿隼和葉莎兩位“孩子王”其實也承受了很多的壓力。年齡稍小的孩子會因為想家而哭泣,大一點的孩子會從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息裡感受到不安和恐懼。
他們并不知道每一次隔離會有怎樣的結局,但是起碼上一次他們是幸運的。
臨川安排好了孩子們的地方,又一次轉身回到了診療室裡。
躺在治療床上的少年依然雙眼緊閉,絲毫沒有要蘇醒的樣子。而坐在一邊的安昱笨拙的模仿着臨川之前給他處理傷口的樣子,在小心翼翼的擦拭少年臉上的傷口。
臨川不由的又想到了自己上午問過安昱的問題:“你為什麼總是對孩子們那麼好呢?”
“也許是因為沒有他們的死亡,就沒有我活下來吧。”
臨川沒有想到自己又再一次問出了同樣的問題,而安昱也給了他一個答案。
“我說過我是研究所從拳場裡救出來的孩子,那個時候我可能也隻有十五六歲吧。”安昱收拾好手邊的碘伏,又拿起一塊冰涼的毛巾覆蓋在少年的額頭上,他一直背對着臨川,似乎并不想讓臨川看見自己的臉,“我們在那裡練拳,然後被老闆帶去拳場上捉對厮殺,隻有活着的才會被放回去。而我也許是我們那些人裡唯一一個活下來的。”
“我能夠離開那裡,是因為祂們的恩賜,也是因為我打死了足夠多的人。”
“昨天還在和你一起訓練、吃飯,甚至一起睡覺的人,第二天就會成為你手底下的屍體。”
“我就是這樣活下來的。”
“你曾經和我說過,你要贖罪;也許我也是在贖我的罪吧。”
安昱裝作忙忙碌碌的樣子,一直沒有給臨川看清他的臉的機會。
他隐秘而又帶着些刺激的想着,快放棄我吧,讓我從這裡離開吧,我是一個沾滿了少年人鮮血的十惡不赦的怪物。
放我離開這裡吧,你已經看到我人皮下的那些不堪了。
臨川确實是震驚的,安昱之前在解釋少年可能的來曆時,語焉不詳的帶過了這座血腥的地下拳場裡具體的生活,但現在來看,安昱的心理問題也許早在他進入研究所之前就已經非常嚴重了。
在那樣反人性的地方度過了一段陰暗的時光,本以為的拯救卻又成為了新的地獄。
臨川看着安昱單薄的身體在病床前忙忙碌碌,卻固執的不肯把臉對向自己。
他是在哭嗎?
臨川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一步,好想抱抱他,告訴他一切都不是他的錯。
于是,臨川這麼想了,也這麼做了。
安昱收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二次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