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願意一直生活在不平等的環境下,做出出逃計劃的安昱是,生活在沙漠裡的人類們也是。
這是沙漠裡所有人的夙願,臨川看着在小診所裡鬧騰的少年和孩童,也許現在他們還隻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是随着年齡的增長,随着他們成為獨當一面的青年,成為一個家庭的父親母親,成為一群人的依靠。
他們總會望着牆的那邊,發出和祖祖輩輩同樣的呼喊——
那堵牆憑什麼存在?
我們憑什麼要用盡一生掙紮在生存的泥潭裡?
在廢墟之上開出的生命之花,憑什麼比溫室裡的花卑賤?
安昱第一次在臨川的眼中看到了一把火。
那把火在熊熊燃燒着,幾乎要灼傷安昱的靈魂。
他好像聽見那個遙遠的、被記憶吞噬的自己也在問,為什麼祂們生來高貴?為什麼我們就隻能在地獄裡成為祂們的玩物?
可惜現在的安昱已經讀不懂那團火代表着什麼,他直視着那團火,想要找到那個被遺忘的自己。
荀陽的哥哥在距離隔離結束一周的時候被找到了。
正如荀陽所說的那樣,他的哥哥對于親手交給弟弟的骨哨非常熟悉,以至于在看到出來狩獵的綠洲居民帶着的圖樣就開始激動,甚至打了綠洲的居民。
他以為他的弟弟已經死在了沙漠裡,畢竟紅蝶症從來沒有被治愈過。
在沙漠的烈日下,荀陽的生命就像是他指尖的流沙一樣飛快地逝去,甚至沒有留給他反應的時間。
當他回到他特地為荀陽挑選的可以遮陽的破舊建築時,消失無蹤的弟弟一度讓他感到眩暈,他太知道紅蝶症會有怎樣的結局。
他的母親就是死于同樣的疾病,這是他們家族的詛咒。
“為什麼你能确認荀陽也得了紅蝶症?”周熾對着臨川潦草寫下得紙條,一字一頓得發問,“荀陽的症狀并不典型,我們這裡的醫生都害怕自己會誤診。”
“因為媽媽。”自稱荀陽的哥哥,名叫荀瑰的青年無力的抓撓着自己的頭發,“我們的母親,她就是死于這樣的病。她走得時候,身體上長滿了紅色的蝴蝶……那個時候荀陽還小,他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後來,我看到他身上也有和媽媽一樣的……”
說到自己的弟弟,荀瑰幾乎是哽咽着,雙目猩紅的回憶着當時讓他陷入痛苦的場景,“他的嘴裡和媽媽一樣長出了紅色的疹子……他那個時候痛得什麼都吃不下去……”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和媽媽一樣,都會變成紅色的蝴蝶。”
周熾看着陷入悲痛中的荀瑰,他的神情有些複雜,但最後還是伸出手安撫着這位哭得不能自抑的青年,“都過去了,至少現在荀陽還活着。你們兄弟可以團聚了。”
荀陽在聽到哥哥的消息時,一直蒼白到病态的臉也難得的增添了些血色。他隔着小診所的窗戶遠遠地和外面的哥哥揮了揮手,表明現在自己一切都好,幸福的微笑頭一次綻放在這個病弱的少年身上。
臨川和安昱同樣也隔着窗看了一眼這位一直活在荀陽口中,非常能幹的哥哥。
荀陽的描述确實帶着些兄弟之間的濾鏡,但也沒有太過于誇張。
荀瑰看上去大約二十三四歲的年紀,身材相較站在他邊上的周熾算得上是魁梧健碩,如果沒有荀陽的原因,應該會是族群裡青年一代的佼佼者。
不過也許是兩兄弟父母基因的關系,荀瑰和荀陽除了都比較白皙以外,看上去并不相像。荀陽的五官更像是清秀的小生,而荀瑰看上去就帶着些堅毅,也許也和兩人的生活環境和生活分工有關系。
總之,安昱在這遠遠的一眼裡沒有看出荀瑰和自己記憶裡的地方有什麼關聯,也許荀家兩兄弟會突然出現就是一場意外。
而對于臨川來說,荀瑰的出現同樣打消了一些他對于荀陽病症奇怪之處的疑慮,至少在沙漠中有第二個人可以證明荀陽并不是一個從天而降的罕見病人,而是一個基因問題的受害者。
雖然已經基本上解除了傳染病的警報,但是臨川考慮到荀陽的身體暫時還經不起折騰,主動要求暫時讓荀家兄弟一周以後一起暫時搬進小診所裡生活,不過被荀瑰婉拒了。
“我們兩兄弟能被接納就已經很感謝了。”荀瑰笑着感謝作為中間人傳話的周熾,又感激地看了一眼小診所的方向,“安昱哥替我把小陽從沙漠裡救了出來,臨醫生又幫小陽找到了可以繼續生活下去的辦法,我們再去占别人的房間時萬萬不可以的。”
“倒也不用這樣說。”周熾看着眼前禮數周全,說話也滴水不漏的青年,他總覺得荀瑰這樣的青年不像是會被族群抛棄。
荀瑰有很強的能力,遇見他的居民說當時荀瑰拿出來交換的是一頭獵豹。
即使是周熾,也沒有辦法僅憑一個人的力量赤手空拳地打死一頭豹子,或者說,追上一頭獵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