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像是秋末冬初,偶爾有幾隻麻雀停留在紮稻草人的木架上,風旋轉而來,吹得路上塵土飛揚。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身上套着一件發黃的袍子,衣擺上沾了幾個黃泥漿點,胸衣緊緊貼合着她的肋骨,提供了一些密不透風的暖意。
她穿越了。
從她接受的唯物主義教育來看,也有可能被拐賣了。
不過……她側頭看向餐桌上的立鐘,油污和灰塵交雜凝固在玻璃表盤上,從倒影裡依稀可以看出,這張美麗的,重點是稚嫩的、異國的——可能是昂撒人——臉蛋不是她的臉。
不知道有沒有能回去的辦法……她隻記得自己今天出門去取快遞。
然後呢?她眼睛一閉一睜就到了這個地方。
系統?統子?Menu?System?——無響應。
你好,伊萊莎?伊萊莎·德伯菲爾德,你在嗎?——根本沒人搭理她。
什麼都沒有,沒有系統沒有任務,也沒有原主的記憶。
好複古的穿越。
伊萊莎隻好使用複古的手段,她對德伯菲爾德太太試探着問:“你……是誰?”
德伯菲爾德太太大驚失色:“我是瓊恩·德伯菲爾德,是你媽媽呀!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是魔鬼的懲罰?”
她有點後悔自己的沖動了,瓊恩不會要拉着她去驅魔吧?
伊萊莎歪了歪頭,斟酌着說:“媽媽,我,我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我隻記得,苔絲……”
不知道那是不是夢,但伊萊莎始終忘不了這個像聖母畫一樣的美麗女孩。
瓊恩的面色好像被打了一拳,她哽了一下,勉強笑道:“苔絲是你姐姐呀,她跟她丈夫去北邊的農場了。怎麼了寶貝,你想姐姐了嗎?”
丈夫?
伊萊莎下意識問:“那索羅呢?”她還記得這是苔絲的孩子。
“噓!”瓊恩讓她噤聲,“可别讓你爹聽見這個名字!”
旁邊一個女孩出聲:“索羅都已經死了兩年了。”
“霍珀,不許說這個名字!”瓊恩轉頭就訓斥她,這個女孩委屈地點點頭。
在瓊恩帶着口音和土話的解說裡,她終于搞清楚了這一家子。
老爹約翰·德伯菲爾德“爵爺”,是整個多塞特——甚至整個英格蘭最古老最高貴的家族的最後嫡裔(伊萊莎當然沒錯過瓊恩話裡的時間狀語“以前”),現在是馬洛特村裡挎着籃子叫賣小商販。
瓊恩·德伯菲爾德,也就是她的媽媽,家裡人以前在威爾特的奇彭納姆牧羊,他們之間早就不怎麼聯系了。
在她之上有一個姐姐苔瑞莎,家裡人習慣叫她的昵稱苔絲,她嫁給了一個上等人,跟着她的丈夫一起去北邊經營農場了。
下面還有五個弟妹,名字實在太多,除去苔絲,跟她關系最好的就是最大的弟弟亞伯拉罕了。
伊萊莎一向話很少,隻是偶爾跟亞伯拉罕聊天——在那件事發生之前。
“那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瓊恩不肯說明白,帶着點避諱的意思,隻是再三強調不許在她爹面前說。
當然,老爹約翰除去好喝酒之外最好的就是面子了
——她到底為什麼會知道這些本該是“伊萊莎”知道的事?
伊萊莎再次在大腦裡呼喚“伊萊莎”,沒有任何回應。
她隻好像牛反刍一樣翻來覆去地回憶那個夜晚:索羅,還沒受洗的孩子,他快病死了。
苔絲沒有辦法,隻好給自己他施洗。
為什麼不請醫生也不請牧師?因為爸爸把門鎖了,他罵這個孩子是恥辱的罪證……索羅是私生子!
孩子的父親是誰,是苔絲現在的丈夫嗎?
還有,剛才有個女孩子說“伊萊莎真的好了嗎”是什麼意思,瓊恩對老克萊爾說的“魔鬼”又在暗示什麼?
她生病了,還是說她被“魔鬼”附身了?
伊萊莎祈禱這是個唯物論的世界,雖然她現在的處境很不唯物,但如果真的有魔法那希望是個低魔世界,畢竟就這家子的破敗樣,看上去真的很容易被炮灰……
不過有一點不能算炮灰的是,這一家子的容貌都挺不錯。
除去還沒見過面的約翰,幾個孩子都長得不差,這大概率是遺傳自瓊恩。
她是一個俊美的女人,即使她已經生了七個孩子,身材在多年的家務中壓得走形,依舊能看出她年輕時的美麗。
這是伊萊莎幫瓊恩洗衣服的時候發現的,一家八口人就算沒幾件衣服可以換,清洗起來也是相當辛苦。
瓊恩習慣了這種辛苦,一邊哼唱着歌一邊搓洗衣服上的泥點,她唱起歌來仿佛是在金碧輝煌的演唱廳,臉上帶着女高音剛完成一段高難度花腔唱段的驕傲神色。
這讓她的臉洋溢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瓊恩的靈魂裡有一種藝術的成分,還有感染人的天賦。
伊萊莎不禁想到給孩子施洗的苔絲,她低頭看向洗衣盆的水面,水面人臉的倒影也看着她,她跟姐姐苔絲長得其實并不太像,或者說,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