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一個多月以後才知道仁王分手了,甚至比從不關心此類消息的真田弦一郎都要晚幾天,以至于我偷偷去找柳生打聽的時候還被嫌棄太遲鈍了。事先聲明,我自認絕對不是個遲鈍的人,就算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我也能通過小動作判斷對方的情緒。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純粹是因為放假以來我基本沒什麼機會碰見仁王而已。
誰讓他不愛吃拉面。
昨天下午大賽結束,我跟隊回到學校,賽後檢讨會結束,教練把幾個高年級前輩留下了,我便一個人背着包從部室出來。順利拿下冠軍的我心情很不錯,打算繞路到車站前的書店去買最新一期的《推理月刊》,帶回家認真品讀那篇把柳生比呂士氣得跳腳的新人賞作品。
一般在假期裡,這個時間點在學校裡跟我打照面的會是真田和幸村,偶爾還有柳,反正我幾乎沒見過比他們訓練時間還長的人。結果今天我卻十分難得地遇到了仁王,他和往常一樣貓着腰慢悠悠地走着路,于是我加快了步伐,上前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都這麼晚了,怎麼就你一個人?」我問道。
「今天輪到我值日。」仁王回過頭,本來就像是八百年沒曬過太陽的人在夕陽下看起來竟然如同一張白紙。
我的意思是說,顔色和形狀都很像白紙。
上學期進行體測時,我聽聞他又長高了幾公分,順利突破一百八十公分關卡,可體重還是那個令人吃驚的數字。而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我懷疑他也許連六十二公斤都懸。
兩個人一起走到了公交站前,我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遵循我的好奇心直接發問道:「你出什麼事了嗎?」
「プリッ(puri),」他似笑非笑地屈着眼看向我,又長舒一口氣直起腰來望着天繼續說,「岡田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苦夏』?」
「氣溫升高所以食欲不振而日漸消瘦的症狀,」他應該是在轉移話題,不過我很配合地先回答了他的問題,「最近是挺熱的,我也不是很想吃東西。」
「我每年都在想為什麼夏天這麼長,」他倚着站牌旁邊的欄杆,背過身逆着夕陽,「為什麼日照可以這麼久,傍晚來得這麼遲。」
認識仁王的人都知道,他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隻怕熱還怕曬的那類神奇生物,我以前經常覺得他說自己出生在南方其實是在騙人。
我試圖用剛剛維基百科式的解答講述一下關于地球北回歸線的地理知識,以此挽救一下現在這個走向不太樂觀的談話場景。但是耍寶打趣本來也不是我的長項,好奇心和解迷本能讓我開始像破案一樣回憶之前所有與仁王相關的細節,我想要推理出他這個反常狀态出現的原因。
他卻是低下頭沉默了半分鐘,最後直接将謎底甩給了我,他說道:「我分手了。」
這個答案瞬間讓氣氛變得更加糟糕了,我抿着嘴點了兩次頭,在心裡默念原來是這樣啊,然後才反應過來拍拍他的手臂說:「都會過去的。」
「我知道,」仁王像是在自言自語,「隻是很難理解而已。」
晚上我給柳生打電話,他肯定聽出來我語氣裡的求知欲多過對好友的關心,因此并沒有多和我透露什麼情報,拐彎抹角解釋了幾句以後,他清了清嗓子對我說:「現在這麼好奇,那天晚上你就應該去鐮倉的。」
神奈川縣夏日裡可以稱得上是熱鬧的活動,七月初的鐮倉花火大會絕對能排到第一位,它的規模雖然不算特别大,但因為地點在海邊,所以總是能吸引到很多年輕人。而我畢竟是當地人,藤沢到鐮倉很近,坐江之電也不過幾站,因而花火大會對我而言根本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自然也談不上什麼儀式感,跟浪漫就更沒關系了。
放假前有同學在班裡問大家要不要一起去,當時應該是有幾個人應了說要去,我那會兒轉頭敲了敲後面柳生的桌子,問他有沒有興趣,順便還問了鄰座的真田,不過他很果斷地就拒絕了。柳生倒是說他可能要帶着妹妹一起,而且他和仁王約好了,到時候前輩也會來。
這位前輩就是在花火大會前一天跟仁王分手的那位高三女生,我和柳生幾乎見證了仁王和她相識、相知、相戀的全過程。仁王雅治同學平時看起來的确有那麼一點難以捉摸,但實際上是很值得信賴的認真派。拜托,他可是一個有耐心将演算過程寫滿整整四個黑闆隻為了解出一道題的人。
加上他本身有姿色加成,高年級女生會喜歡他根本不是一件令人吃驚的事情。
至于他和前輩相戀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我很少去主動打聽,而中學男生的悄悄話又比我想象得要多,柳生已經承擔了全部的傾聽少男心事的任務。我也知道我這個人是有些好奇心過剩,可我明白有的東西還是不知道更好。
或許對于仁王而言,那段日子也不算是一章多麼特别的故事情節,和很多那個年紀的中學生一樣,他碰見了感興趣的人所以就踏出了那一步。比如說,那時仁王和這天一樣倚着站牌旁的欄杆,他跟我還有柳生說這是他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其實他那句話我隻信了七分,還有三分是遊離的,後來沒多久他們在一起了,我便照着事實發展,自然多信了一分。
說來可能不太合适,在他們分手了的時候,我才真正信了十分。
我完全沒有意識到,當仁王說「我喜歡她」的時候我為他開心的心情是真實的,而當仁王說「我分手了」的時候我感受到的孤單也是真實的。
我想我真是低估了「喜歡」這個東西。
房間的冷氣依然罷工,爸爸說店裡剛換了新的冰櫃,讓我再堅持兩天。
無奈之下我隻好去洗了個冷水澡,然後就伏在陽台上吹海風,柳生在電話那頭說我的話聽起來像是我這個人不關心朋友隻知道八卦似的,所以我抗議道:「失戀的人很缺安慰的,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惡意揣測我的好心腸。」
「那當我沒說,」柳生笑了笑,「但我的重點其實是,今年花火大會你應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