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置信的是，連真田弦一郎這個古闆的家夥都有LINE賬号而手冢國光卻還隻會和人傳電郵。雖然真田的頭像是塊刻着他們本家家徽紋樣的石頭，并且他的賬号名還是「不動如山」。
推特名是「精力善用」的人竟然還嘲笑别人的，這是仁王的原話。
是的，怎麼了，有本事笑話他去，有什麼好看不慣我的，給我和嘉納治五郎先生下跪謝罪。
這天收到手冢的郵件時，我剛好和柳生看完期末成績的排名回到了教室門前。我不出意料穩住了上一次的名次，并且對我名字下一行寫着的依舊是「真田弦一郎」這件事感到十分滿意。不過考試前我跟柳生打賭總分要甩他二十分，卻完全沒做到。
因為第一天考國文的早上我突然肚子疼，例假來得猝不及防，緊趕慢趕提前半個多小時交卷就為了快點去醫務室讨一粒止疼藥睡一覺，誰知一覺睡過頭，差一點錯過了下午的數學考試。
反正我下個月的零花錢都得請柳生去看年初的劇院魅影了，我一般情況下是個守信的人，絕不耍賴。
站在走廊上，我搭上他的肩膀：「柳生少爺，聽說你有黑卡的。」
「仁王的話你也信，」柳生沒有低頭看我，隻是望着窗外出神，「想多了，我又不是迹部。」
「那敲詐我這種平民很沒有同情心哦。」我眨了眨眼睛。
「是你答應的。」柳生突然和我對上了視線。
我又是下意識松開手讓了一步，一時間沒想到要說什麼。
他臉上倒是看不出什麼表情，尤其是鏡片反光還擋住了眼睛，在我準備轉身離開時他又低頭笑了笑，補充道：「不過我的确有一張副卡。」
「額度有多少？」我停住腳步，扭過頭問。
「說了你會打人的。」柳生比呂士非常聰明，提前與我拉開了一段安全距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走上前伸手幫他整理領帶，看到他被勒得臉紅的樣子，我終于從貧富差距的事實中獲得了一絲平衡，「我是個多溫柔的人呐，怎麼會打你呢。」
聽到口袋裡手機震動了兩下，我這才放開手，總算能喘上氣的柳生把制服領帶松開，接連做了幾次深呼吸，看見我認真回複郵件的表情，他問道：「手冢君？」
「是的，國光問我後天的航班号，他可能那時候還在球場，說讓我自己過去。」我把他發來的地址和地圖冊先保存了，又看了一眼時間，「我去柔道館一趟就直接回家了，下學期見。」
柳生沒來得及和我說一聲再見，我已經拿上了書包，小跑着消失在樓梯拐角。他摸着脖子裡松垮的領帶，側過身子對着窗戶重新系了一遍，他打溫莎結的動作很熟練，從來都不像是一個不會系領帶的人。
我也是過了很長時間才知道他其實會系領帶，但卻莫名其妙在我面前扮演了一個不會系的人。
中學一年級的開學典禮，上台緻辭之前我伸手幫低頭在對付領帶的柳生系了領帶，那時我們倆隻知道兩個人是同班同學，連彼此的名字都不清楚。
所有人都知道我并不是喜歡管閑事的熱心腸，這隻是我的一個壞習慣，不信的話可以問問仁王同學，自打認識以來我強行替他整理了多少次衣領，他甚至說每次跟我對上眼之後他都想去照照鏡子，不然又得被我盯上。
不瞞他說，我看他的小辮子不爽很久了。
晚上收拾行李時，我還以為外婆早就睡下了，剛想問媽媽有沒有看到我的洗漱包在哪裡，轉頭一看外婆抱着一罐玻璃瓶裝的鹽漬梅幹，拉開我的房門站在外面。
「外婆，怎麼啦？」我把裝衣服的袋子放下，起身去扶她。
「馬上要去找小光了嗎？」她突然提到手冢的小名，人也是難得清醒。
「是的，國一爺爺坐不了長途飛機，我幫他去看看小光。」我接過她懷裡的玻璃瓶。
原定計劃是我陪着師父去慕尼黑，嘴硬的師父偏要說是我想出國過聖誕節讓他和我一起去，可惜他年末的身體檢查顯示血壓不太穩定，近期沒辦法出遠門，最後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小光以前就很愛吃外婆做的梅子，」外婆把瓶子用幾層保鮮膜包好，放在我行李箱裡，「今年夏天摘的青梅，現在吃最好了。」
也來不及考慮梅幹能不能過海關了，如果不能過的話就在機場寄過去吧，我應了幾聲，繼續聽外婆說話。
小學時的手冢國光跟現在沒什麼差别，甚至話更少，他一直是長輩喜歡的乖孩子，外婆給他吃什麼他就說好吃，外婆誇他什麼他就說謝謝，他還會特别安靜地陪外婆看那些老電影，而我根本撐不過半個小時就倒頭睡着了。
對不起，黑白電影我能看下去且不睡覺的隻有希區柯克和大衛·林奇。
「翻來覆去一直看這幾部你不會覺得無聊嗎，」那時我打着呵欠在榻榻米上翻了個身，手托下巴看着他，「我都知道格裡高利下一句台詞是什麼了。」
「It must be a pretty important date to run off without eating.」他坐直了身子回過頭，「I will go along with you wherever you are going.」*
我愣了愣，突然笑出聲：「我就是誇張了一下，沒想讓你真說啊。」
正巧外婆從廚房拿了點心過來，打斷了我們倆的對話，手冢按下播放鍵，電視裡的格裡高利說了相同的話。
叉起一塊茶果進嘴裡，我不小心瞥見手冢在笑。
他偶爾也會做一些做符合他年紀的事情，或者說是我運氣很好，常常能看到手冢國光不那麼像手冢國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