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我隻能平靜地道謝，然後略過了新年禮物的話題。

一直到整場劇看完，克裡斯汀的歌聲還在我的耳邊沒有停下，柳生将我送到了家門口，離開之前他才拿着那支鋼筆對我說：「我真的很喜歡。」

「喜歡就好！」我揮了揮手轉身，在那個瞬間我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失望了，這種情緒就是失望，可這太不合理了，我沒有任何理由對柳生要送給我什麼禮物有所期待，我期待的僅僅是柳生會因為我送的禮物而露出另一面而已。

隔天跑步我換上了那雙新鞋，在原地蹦了兩下又跑了兩步，這鞋果然很不錯，昨天我糾結的兩種期待可能根本就沒有差别，我不過是把簡單問題複雜化了。

柳生也許是犯了同樣的毛病，他确實以為自己會在這一次見面時把夏天裡沒能送出去的禮物送出去，把沒能說出口的話的說出來，結果猶豫到了出門之前，他把裝着項鍊的絲絨盒子繼續留在抽屜裡，見媽媽要出門，便匆忙坐上了車拜托她繞路去趟跑鞋專賣店，然後才去了車站。

做事講究時機，那什麼時候才是最好的時機，這沒有标準答案，但是那時候的柳生比呂士總覺得會是下一次。

高一的最後一個學期，剛開學我就陸陸續續從柔道部的前輩們那裡收到了關于升學的好消息。

立海大的柔道部往年給各個大學和隊伍送去了不少人才，我們部長是最早接到錄取通知的。她高興地從福利社提了兩打汽水帶過來，給每個後輩都分了一罐。她還告訴我說當時在大賽上被我淘汰的三年級選手在選拔賽中表現得非常不錯，已經準備進國家隊了。

我差不多是整個部裡唯一一個沒有把這項運動作為升學方向的主力選手，從前我常覺得自己是站在玻璃窗外看着他們，因為無論是部裡的前輩還是手冢，他們都選擇了和我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這另一方面是不是說明堅持按部就班考學的我其實也早早就将路鋪好了，那些看起來像「我有得選」的種種自由對我來說大約是另一種「我沒得選」。

手冢誤以為是他的選擇把我推進了這個境況裡，但沒有想過這一切從來都和他無關。

或許我很喜歡，或許我不喜歡，師父說得是對的，也會是錯的。

從德國回來之後我逐漸開始覺得這一切都不重要，可能我就是找不到能夠為之奮鬥一生的夢想，我想要的是勝利的快感，那麼這與柔道冠軍和學年第一帶給我的滿足是一樣的，我想要的是解謎的樂趣，推理小說和數獨還有接師父的班成為刑警也是一樣的。

作為品行并不算高尚的普通人，我始終相信我能夠以如今的姿态走到這裡不能說與受到虛榮心的驅使無關，那些快感與樂趣想必有更輕松的獲得方式，而我卻一定要選擇最艱難的那一條路。

師父和我同手冢都說過：「你想要和世界談判不是靠拍拍别人的肩膀就可以做到的，人們隻聽從高處傳來的聲音。」

很快就到了三月的畢業典禮，即将離開立海大的前輩在台上發言，她雙眼閃着光，視線越過了所有人的頭頂，每個字都念得有力，堅定地向未來許了光明的約定。

此刻旁邊的柳生輕輕碰了我的手肘，他低聲在我耳邊問：「給前輩的花準備好了嗎？」

這一句把出了神的我拉了回來，我立刻回道：「早上片倉順路拿來放在辦公室裡了，我想着會長還要回學生會和大家再聊聊，就準備到時候再送給她。」

暗自長舒一口氣，不再去想前輩和師父說的話，因為我發現我可能又把簡單問題複雜化了。

上午的典禮結束後，我和柳生一起往學生會走。

「今年選科之後要重新再分班，我昨天偷偷在老師那裡看了分班表，我和仁王你知道的，理科離不開我們倆，真田一心要學法投身正義，所以和柳都在文科升學班了，不過我沒看見你的名字，你沒選文科嗎？」我問他。

「沒有，我在海外留學的升學班裡，」柳生輕描淡寫地回答說，「幸村也是。」

「要出國？」我稍微有一點吃驚但是也不意外，「還以為你要跟我們一起沖刺國立呢，你背叛了革命，我的同志。」

「抱歉，有礦要繼承。」柳生說了一句玩笑話。

「少爺真是失禮了！」于是我瞥了他一眼，然後狠狠地，哦不，溫柔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打打鬧鬧一路到辦公室門前，他先推開了門，我跟在後面，看着柳生的背影，我恍惚間看到了岔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