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柳生約好一起看魅影的那天,氣溫降了許多,好不容易暖和了兩日的神奈川又恢複了冬日的模樣,一陣海風起,寒意仿佛成了灰蒙蒙的一層水霧撲面而來。我打了個冷顫揉了揉鼻子,伸手把陽台拉門關緊,轉身從衣櫃裡拿出一條厚實的羊絨圍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兩隻眼睛。
其實這就是我忘記帶出國的那條,媽媽知道我怕冷還提醒了我兩次,可是我光顧着查看手裡的梅幹罐子,所以才會剛落地便征用了手冢的圍巾。
我和柳生前一晚計劃好提前出門先在電車站碰頭,考慮到演出開場的時間,我們準備在劇院附近簡單對付一下晚飯。我記得那裡有一家很不錯的意式餐廳,先前我在雜志上看到了菌菇燴飯的推薦,看起來很好吃。
走到車站時柳生還沒到,我瞥了一眼時間,距離五點還有八分鐘,是我早到了,不過這個紳士的人平時都會至少提前十五分鐘出現在約定地點,然後裝作并沒有等待很久的樣子讓别人不要有什麼負擔,今天這樣倒也難得。
于是我拿出手機繼續解決仁王下午傳來的數獨題,正在糾結那個總是填不平的空格的時候,我聽到了柳生的聲音。
「抱歉,我來晚了。」
他是跑着過來的,手裡提着一個紙袋,身後不遠處停着一輛深藍色卡宴,駕駛座上坐的是柳生的媽媽,她降下車窗和我揮手示意,後座的妹妹也探出頭喊着我的名字。
我微微躬身和阿姨打了招呼又道了别,然後擡手搭上柳生的肩膀笑着說:「我上次見阿姨親自開車送你還是中學一年級呢,柳生少爺。」
他見我這表情,無奈地按了按眉心沒接我的話。
說白了這家夥還能解釋什麼呢,世界上能讓他煩惱的人或事情可太少了,左右不過是妹妹纏着他,要麼就是阿姨又讓他做什麼他其實并不樂意的事情,所以我又笑了笑,先走向了閘口。
這一站沒幾個人候車,站台看起來有點冷清,接近傍晚天色暗下來,我把手揣進棉服兜裡低着頭走進了電車,站在我旁邊的柳生隻穿了一件深駝色的呢子外套,車窗玻璃裡的我淹沒在了厚棉衣裡,而他像個盤亮條順的帥氣男子高中生。
我們看起來好像不同世界的兩個人,不對,他本來就隻是個高中生,讓我去掉前面的定語。
「在發什麼呆呢?」柳生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在想我應該換身衣服再出門的,」我站直了身子努力把脖子抻長了,「我穿得像是柳生少爺的跟班。」
聽我又是一聲少爺,他笑着拉過我的手挽過自己的胳膊說:「這樣看着還像嗎,岡田小姐。」
「像,」我點頭,「你像攙着祖母。」
「想多了,我們柳生老夫人隻穿加賀錦的和服。」柳生拆了我的台,一點兒也不紳士。
我随即微笑起來,隔着外套狠狠掐了一下他的小臂,他吃痛地咬牙向右讓了半步,轉頭看向我接着說道:「那我們看着就像是比呂士和早苗不好嗎?」
話音剛落,電車到了站,我拍拍他的背說這不是廢話嘛,完全沒聽出來他到底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或者本來也沒什麼其他意思。
提前做好了攻略的我很快就找到了那家餐廳,遠遠看着店裡坐滿了人,我還有些慌,如果真是要排隊的話可能就趕不上開場了。
柳生倒是露出了讓我不用擔心的表情,因為一走進餐廳,便有侍應領着我們走到了預定的桌子旁,離門最遠且靠着窗,能看見對面廣場亮起的彩燈。
「我好想誇你,但我決定先忍着。」點完菜我對他說。
「别呀,多來點,不要客氣。」柳生這耍賴的口氣像我之前回複他的那條消息似的。
「那我還是更期待你的誇獎。」于是我說着便把裝着鋼筆的絨袋拿出來,之前送他一套再版書是因為欠了他一件大衣的人情,至于為什麼買下這隻鋼筆,其實我就是想看他驚訝的樣子,我這個人很膚淺的,柳生要是能在我面前哇一聲,我肯定會拍下來傳給仁王一起欣賞的。
結果是誰都沒有哇出聲來,因為在我給出禮物的同時,我也接過了他手裡的紙袋,低頭看了一眼裡面的東西,我不禁皺了眉。
讓我沉默一下,過一會兒再作出回應。
首先我必須要說,柳生送給我的聖誕禮物實在太過合适了,合适到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仿佛是你打了噴嚏以後他給你遞上了手帕,這毫無新意,反而看起來有點敷衍。
那是一雙鞋,一雙我大概從秋天念叨到冬天的跑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