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一個鐵盆在淩塵面前被放下,嶄新明亮,映出薩摩耶宛如小醜般扭曲的臉。
面積不大的房子裡風扇吱呀吱呀地轉,周女士從方才老闆送來的寵物用具裡翻找一番,左挑右撿,抽出一袋法國進口精品狗糧,嘩啦啦倒在鐵盆裡。
狗糧散發着令人毫無欲望的奇怪氣味,淹沒了盆壁上的倒影。
周女士直起身拍了拍手:“吃吧,你的法蘭西高級晚餐!”
薩摩耶:“……”
淩塵在腦海裡冷靜地詢問系統:“我真的不能逃走嗎?”
“不能哦,”系統慢條斯理地回答,“你簽了合同的。”
“……”
我不要吃狗糧啊。
大概華國人的天性,就是把吃作為日常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活着的意義,每日的期待。淩塵雖然不是一個很重食欲的人,但那也是建立在——平時都能吃上人飯的基礎上。
他但凡想一想自己以後可能都要吃狗糧維生,頓時覺得違約後的刀山火海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自從回家,趙辭鏡就把自己關回了房間,現在還沒看見影子。
其實,以前淩塵是很想看看趙辭鏡家長什麼樣的。畢竟是情窦初開的少年,他對熱戀對象的方方面面都有着極強的好奇和熱情,包括他住的地方、他房間的布局、牆上是不是貼滿了各種獎狀、他吃過飯的桌子睡過的床……
然而真的看到了獎狀牆,他卻一點心思都沒了。
餓。
薩摩耶盯着眼前的狗糧,腦袋發麻,眼睛幾乎要成鬥雞眼。
他是真的很抗拒,但這具身體不知上一頓飯是什麼時候吃的,大型犬熱量消耗也大,剛才的活動量又不少,他是真的餓了。
一旦意識到自己很餓,饑餓的存在感就會越來越強。
淩塵的腦袋裡天人交戰,半晌終于說服自己低頭應該試着啃一口狗糧,突然之間——
“砰砰砰。”
屋門忽然被敲響,薩摩耶擡起了頭。
周女士聞聲開門:“啊,是林奶奶。”
她笑着接過對方手裡的東西:“快進來快進來。”
狗狗的鼻子比人類敏感得多,淩塵敏銳地聞到了什麼氣味,唰的一下擡起了頭。
趙辭鏡家樓下住着一個老奶奶。
林奶奶的老伴早年意外去世,獨子出門在外打工,老人守着這間屋子,終日形單影隻,有些寂寞。
十年前周女士帶着趙辭鏡搬過來時她就獨自住在這裡,周女士有些看不下去,對她照顧許多,即使在最開始艱難的日子裡,有什麼吃的用的都會留她一份。林奶奶有些過意不去,有時做飯也會多做點,端上來給他們。
而近兩年,周女士工作越發忙碌,趙辭鏡的精神狀況又越發不穩定,周女士幹脆雇傭了林奶奶,在趙辭鏡在家而她又沒時間做飯時給他們做飯。
當然,會付一筆不菲的工資。
林奶奶有點不好意思地走了進來:“又打擾了。”
“您做的飯,有什麼打擾不打擾,”周女士把林奶奶端上來的托盤裡的菜放在小飯桌上,又開始麻利地收拾碗筷,“一起吃。”
薩摩耶的鼻子瘋狂聳動。
根據氣味,桌上的菜大概有一碗青椒小炒肉、一碗水蒸蛋、一碗酸辣雞胗和一碗清炒黃芽白。
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此刻在淩塵心目中卻成了國宴。
狗的嗅覺太過靈敏,淩塵甚至能想象到那碗小炒肉的湯汁如果澆在飯上,整碗米飯都會變得噴香;酸辣雞胗鹹香爽脆,點綴着紅綠的辣椒,夾一筷子再扒拉幾口飯,簡直讓人感覺要原地升入天堂位列仙班。
淩塵覺得這并不誇張。
水蒸蛋滑嫩入味,黃芽白清甜爽口。
煙火氣飄蕩在空氣中,薩摩耶痛苦地想象這這些聞得到吃不到食物的口感,再看着眼前的黃棕色狗糧……
令狗絕望。
“呀,小狗狗。”
林奶奶發現了攤成一坨的狗子,俯下身柔和地撸了撸它的腦袋:“長得真漂亮呀。”
“這是薩摩耶吧,”她轉過頭問周女士,“你們家新買的小狗嗎?”
“對,雪橇三傻,買給我兒子作伴,不過它好像不傻,還挺聰明的。”周女士笑道。
“噢……”
老人的手往往有種神奇的力量,也許是經曆過的時間多了,也許是抱過許多孩子、許多動物,動作熟練而溫柔。布滿皺紋的手一下一下摸着,帶有一種莫名的歲月的厚重感。
淩塵感覺很舒服,甚至被摸得喉嚨裡發出了小聲的呼噜聲。
“我看這小狗不錯,”林奶奶的聲音帶着笑意,“能讓小趙開心些就好。”
林奶奶知道趙辭鏡的病,但她從來沒說過什麼。
在老人的觀念裡,抑郁症什麼的就是心裡生病了,不開心了,她不完全理解這意味着什麼,但也不會出聲指責。
隻是希望孩子能快樂起來。
頭頂的手離開了,讓淩塵一時間有點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