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辭鏡沒有出來吃晚飯,周女士敲了兩次他的房門,後面也不再敲了。
她和林奶奶在小飯桌邊坐下,兩個女人邊吃着飯邊說說笑笑,隻是淩塵注意到周女士的眼神不時擔憂地瞥向趙辭鏡的房門,眉頭也始終皺着。
“怎麼了,你怎麼不吃飯?”
周女士終于注意到絕食而奄奄一息的狗子。她想,狗子不吃飯,這一定是因為它渴了。
于是一大盆狗糧的旁邊,又被放了一大盆水。
“……”
淩塵幽怨地盯着這兩盆,終于認了命,把嘴筒子埋進去了飯盆。
不得不說,這狗糧還挺幹的,幸虧旁邊有盆水,得一口狗糧一口水地吃,不然有點噎嗓子。
味道實在奇怪,雖然不至于難以下咽,但……
好吧,就是難吃。
尤其是鼻子聞着飯菜的香氣,嘴裡卻嚼着狗糧,這反差感讓狗糧顯得更難吃了。
淩塵哼哧哼哧吃了一點,勉強不那麼餓,就用前爪把飯盆推去了一旁。
小飯桌上的飯菜味道太香了,但他又不可能真當着她們的面大搖大擺去吃。
薩摩耶的前爪難耐地刨了刨地闆,又收了回去。
·
“系統,”淩塵敲了敲腦海裡的系統。
對方很快回複:“有事?”
“趙辭鏡還好嗎?”薩摩耶擡爪走到那道緊閉着的房門邊,靠着門趴下。
耳朵豎得高高的,也聽不見裡面什麼動靜。
“不太好,”系統認真回答了他,畢竟幫助宿主了解任務對象也是它的職責,“他正處于雙相情感障礙快速循環發作,這兩天是抑郁期,現在在裡面睡覺。”
還在睡?
淩塵擡頭看了一眼鐘——晚上八點。
睡這麼久,他晚上還睡得着嗎。
“不知道你了不了解這種病,”系統道,“郁期可以一連睡幾天幾夜,躁期可以連着幾天幾夜不睡,都挺正常的。快速循環就是躁郁期轉變很快,可能在幾天或幾個小時内從情緒的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也可能有混合發作。”
淩塵沉默。
他可太了解了。
曾經他因為某種原因被父親送進精神科封閉式病房,在那裡他認識了趙辭鏡,也是他第一次接觸這個疾病。
趙辭鏡給他科普過一些相關知識,出院後他自己也去查了很多。原本是想為和趙辭鏡的未來做準備,誰知他才剛給自己打好做雙相家屬的思想基礎,轉眼就被趙辭鏡給拉黑了。
微信、企鵝、手機号,一個不剩!
分手也應該講禮貌,不告而别,很不尊重人。
淩塵對此很生氣,後來也沒有試圖用過其他手機号去找他,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和他見面。
誰知道兜兜轉轉三個月,他居然跑來了前男友家當狗。
命運就是這樣捉摸不定。
雙相的快速循環是比較危險的,因為它可能同時存在着抑郁的自毀傾向和躁狂的高動力。
在躁郁循環裡,人們通常會認為抑郁的人更傾向于自殺。然而事實上,人最容易結束自己生命的,是抑郁轉向躁狂的那一刻。
身體已經蘇醒甚至精力滿滿,情緒卻依舊陷在死胡同裡,被絕望和痛苦裹挾。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裡,往往容易做出沖動的事情。
而這種時刻,在快速循環中會高頻率反複出現。
淩塵不由得感到擔心,他問:“趙辭鏡現在還沒醒嗎?”
“嗯,”系統側耳細聽了房門後傳來的所有聲音,賽博存在能感受到活物不能感受到的更細微的動靜,它聽見趙辭鏡輕微而規律的呼吸聲,“他還在睡。”
林奶奶回了樓下,周女士在收拾碗筷。
薩摩耶則趴在趙辭鏡房間門口,白色的耳朵垂着,繼續一動不動。
淩塵想,周女士買自己回來是給趙辭鏡當撫慰犬,但似乎薩摩耶到現在都還沒有發揮出它應有的作用。
晚些時候,客廳的沙發旁多了一隻狗窩。薩摩耶從房門邊晃悠悠站起身,踱到那裡,然後又趴了下來。
它烏溜溜的眼睛盯着不停走動的周女士,看着她把晚飯沒吃完的食物覆上保鮮膜,放進冰箱。
然後周女士找出一條浴巾,蓋在它身上。
淩塵感覺舒服多了,華國人睡覺不能沒有東西蓋着。
周女士打開趙辭鏡的房門進去看了一眼,然後又退了出來。
她大概也已經習慣兒子發病時不規律的作息,所以一句話也沒說。
但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周女士回過身的一刹那,淩塵看見她眼尾似乎有什麼在閃爍。
是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