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馬遲疑了一瞬,這個遲疑很短暫,短暫到除了他本人以外或許沒人發現。
然後他接過了那杯酒,又勻了一些給五條悟:“五五分的吧。”
酒的多少對妖怪而言很重要,七三分是宣誓效忠,五五分則是平等的交情,即便五條悟酒量再差,藏馬也不能在這個事情上含糊過去。
五條悟頓悟:“所以你和滑頭鬼喝的也是五五分?”
藏馬:“當然。”
沒有遲疑,藏馬伸手挽過五條悟的手臂,兩人對視一眼。
周遭嘈雜的聲音倏爾遠去,暖黃色的燈光仿佛隻撒在了這一方角落,這一刻時間靜止,鼓樂之聲變得很遠很遠,他們别扭卻又自然地喝下了這一盞交杯酒。
五條悟心花怒放,但藏馬卻在心底歎了口氣,他摩挲着酒盞,清楚地知道自己選了最麻煩的那個選項。
但無所謂。
我一定……能處理好一切的……
一輪酒過後,在場諸位隻倒了五條悟一個。
他是真的不能喝酒,更何況是連人類姿态的藏馬都扛不住的妖銘酒。
第二輪酒開始的時候奴良鯉伴就湊了過來,給自己和藏馬分了兩盞酒,藏馬心不在焉地和他走完形式,敷衍的意味不言而喻。
鯉伴哈哈大笑:“我就說你遇到了大麻煩吧,藏馬。”
損友在想什麼藏馬怎會不知,聯想到對方一整天都不太正常,藏馬挑眉:“這就是你陰陽怪氣的原因?”
“哪裡啊,看你茫然,所以推你一把而已,這不就想通了嘛。”鯉伴欲蓋彌彰,而後用藏馬的話堵回去,“為情所困太遜了啊,藏馬。”
藏馬:“……”
明明是藏馬看着長大的妖怪,怎麼就長了張不會說話的嘴。
見藏馬不說話,奴良鯉伴用一副過來人的姿态指點江山:“喜歡就試試呗,反正妖怪的壽命很長,總能遇到正确的那個。”
“喜歡”這個字眼砸在心上,很輕又很重,細品之下甜澀交加,又令人百轉千回。
藏馬迄今為止的人生中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不願露怯、也不願讓無關人士探知到他的内心,他小心翼翼地保護着心頭這點赤忱,愛意深遠而綿長,讓他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沒去否認“喜歡”,但藏馬刻意略過這個字眼,沖鯉伴反唇相譏:“就像山吹乙女、雪麗、奴良若菜那樣?”
藏馬問得真心實意,但奴良鯉伴卻尴尬地猛猛喝酒,然後讨饒:“喂喂,别這樣。”
奴良鯉伴的情史有點一言難盡。
藏馬笑:“你遇到山吹乙女的時候也覺得她就是正确的那個,那麼奴良若菜呢?你不可能是為了後代才和這個人類在一起的吧。”
在兒子生辰宴上忙進忙出的人類女□□良若菜,藏馬一眼就看出對方的樂觀和積極,如太陽一般驅散了奴良組的陰霾,即便是以再苛刻的眼光看待,若菜都是一名了不起的女性。
奴良鯉伴誠懇地說:“她把我從黑暗中拉了出來,給予了我第二次的生命。”
藏馬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知道她是人類吧,與擁有漫長生命的妖怪相比,人類隻有短短百年的壽命。”
奴良鯉伴捂嘴輕笑:“藏馬,你竟然會考慮這種東西,我的母親也是名人類啊。”
這段往事藏馬親眼見證,人類姬君用退魔刀誤傷了奴良滑瓢,但奴良滑瓢卻對她一見鐘情。在共同經曆了羽衣狐的迫害後,兩人喜結連理誕下鯉伴。
人類姬君名諱珱姬,在她百年後,奴良滑瓢再未娶妻。
隻是人類壽命如此短暫,若是真要在一起,又怎麼能不考慮呢。
他如此貪婪,無法滿足隻有不到百年的相愛相守。
藏馬表情平靜,将視線移動到坐在主位的奴良滑瓢身上,後者注意到視線,沖藏馬遙遙舉杯,兩人隔着一衆妖怪喝了五五分的酒。還不夠,奴良滑瓢興緻很高,抱着酒瓶穿越千山萬水,把開始醉的說胡話的妖怪們踹到一邊,在藏馬邊上找了個位置坐下。
滑瓢問:“聊什麼呢?”
鯉伴輕笑:“聊媽媽呢。”
滑瓢:“???”你們聊我老婆做什麼。
鯉伴端起詠歎調:“聊愛情的付出與得到,聊婚姻的遺憾和美好,藏馬君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躊躇,我在給他出謀劃策。”
藏馬: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滑瓢恍然大悟:“藏馬有喜歡的人了啊?”
藏馬回頭震驚:???不太懂你們滑頭鬼的腦回路。
滑瓢比鯉伴更了解藏馬,畢竟當年并肩作戰,也是第一個和藏馬喝下交杯酒的滑頭鬼。
“放心,不會有事情能困擾到藏馬的。”初代目奴良滑瓢看看藏馬又看看醉得不省人事的五條悟,“藏馬這家夥一肚子壞水哩。”
他感歎道:“以前倒是看不出來他是這麼猶猶豫豫的性格,怕是因為遇到了真正在意的人,本性都藏不住了。”
“越猶豫就代表越想要,越想要就越想把事情做得更漂亮更完美,他呀,就喜歡自己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