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夫人動了動嘴唇:“可是那個人已經……死了。”
顔序略低下頭,許久才說:“可能很多人的野心并沒有死吧。”
他擡手端起茶杯,滾燙的茶水沾染上他的指腹,但他渾然未覺一般,就着杯子飲了一口:
“如果魏家和這個人蛇集團都和當年的眠山社有關,那長黎……他很有可能在這次綁架裡看到了什麼特殊的意象,導緻他記憶裡那層‘保護罩’受到了更大的刺激,繼而導緻了他的大腦情況的快速變化……”
顔序停了下,一隻毫無破綻的聲線被由内而外的冷霜擠開一條縫隙:“變得幾乎無法控制。”
佟夫人似乎還在消化那個名為“眠山社”的地下實驗機構仍然存在的消息,意識飄忽了很久,才忽然覺得冷,再一次攏了攏她的披肩。随後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痛苦的神色,用一種全然不符合她氣質的語氣啞聲說了句“造孽”。
這是一場自二十多年前就燒起來的噩夢,與整個顔家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在這個盛産天才的家族裡曾出現過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他為了達成某個目的親手建立了臭名昭著的“眠山社”,與另一個瘋狂的資助者一拍即合,他們在世界範圍内搜索可供試驗的孩子,并進行突破底線的基因改造。
顔序,魏長黎,他們都是從眠山社一堆屍骸中爬出來的孩子。
“當年……”這個不被歲月打敗的美人陷入一段邈遠的回憶裡,開口,“當年給長黎做那個手術是因為他還小,一切都很好操作,但如果以目前的技術再給他進行二次手術,風險很大,而且長黎很可能經不住這種折騰。”
佟夫人視線垂落,她白玉般的手上有一塊小小的瑕疵,是當年那隻從地下實驗室裡救出來的“小怪物”撓的。
但也是她,親自将那隻小怪物還原成了那個叫魏長黎的孩子。
按照當時的情況來看,魏長黎付出的代價很小,隻是少了一段噩夢般的兒時記憶——但人大多都是短視的,并沒有意識到這個噩夢始終還在延續。
“我一直、一直在盡可能地規避他恢複那段記憶,三年前就是因為這個,”顔序聲音啞得近乎落寞,“現在的情況更不可控了。”
就因為他是共同參與那段記憶的同伴,所以他也變成了魏長黎記憶最大的刺激源。
他沉默很久,才開口道:“但我不想再一次……離開。”
三年前,一切分手的理由不過都是幌子,真正的真相,是顔序發現自己的存在明顯撼動了那根植在魏長黎記憶深處的保護罩,于是他走了。
如果不是魏長鈞這些年做的事情暴露,如果不是魏家這座大廈忽然倒塌,如果不是魏氏覆滅後放出了保護傘下的那一群牛鬼蛇神,如果不是魏長黎被他有斬不斷的血緣關系親哥丢為棄子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有——
顔序或許仍然不會回來。
他或許永遠不會回來。
可一旦重逢,誰又能将朝思暮想恨不得揉進骨子裡帶着人再次丢下?
顔序沒那麼大方,能做到第二次、第三次的“慷慨”,他也是那場地下實驗的受害者,甚至單獨背負了将近20年的屬于兩個人的記憶,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早被那段經曆異化了,隻是沒瘋在行為上,所以看起來正常。
“孩子,你不用再想着離開。”佟夫人開口了,對待自己的孩子的目光很溫和。
她告訴顔序說:“現在你再一次從小黎的生活中消失,除了把他長好、或者說僅僅是看起來長好的傷口再劃開,對他記憶的維護沒有任何好處。”
這位母親伸出了手,伸手搭上顔序的手背。
“但你可能也要做好準備,”佟夫人歎聲,“你要準備當他真正變得失控的時候,你會怎麼面對他。”
顔序的眼睛被升起的茶霧蒸出一層濕潤的光澤,他安靜地看泡盞中的茶葉舒展,看沸水變涼,看陽光漸漸移下雕花的桌子,才無聲低下頭,安靜地将自己的手抽開了。
這場隐秘的對話沒再持續多久,佟宜離開了,顔序則重新回到卧室。
他看見米娅不知什麼時候拿腦袋頂開了卧室的門,并且聰慧地避開主人的傷口跳到床上,正伸着爪子和魏長黎玩。
魏長黎聽見腳步聲,轉頭看見顔序,又想起自己剛剛的糗事,先是不好意思一摸鼻尖,又無法顧上那麼多地伸出手招對方過來。
顔序走到床邊。
魏長黎以求助的目光示意他再近一點。
顔序俯下身,卻忽然被對方摟住脖子。
魏長黎先在他的嘴唇上“吧唧”啃了一口,随後湊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了什麼。
顔序一把抱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