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七本不該承受這些的。
六年前,黎朝攻進了涼朝的一個鎮子。
那個鎮子,正是段揚的家鄉。一夜之間,鎮子血流成河,漫天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段揚的家人全都死在了那場戰争中,唯獨他活了下來,他被涼朝的援兵救了下來。
而救他的人,就是顧七。
再後來,他成了顧七的心腹,知道了顧七的一些往事。
有時候,他覺得他們這位主子,其實沒比他好過到哪裡去。
夜色已深,程沐都靠在門邊打起了盹,段揚望着那不歇的大雨,不知在想什麼。
突然身後的門開了,程沐吓得趕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叫了聲:“主上。”
顧七走了出來,他衣衫穿得薄,淺淺的青色,身上随意的搭了件鬥篷,臉色比往常還要白一些,唇上也看不出什麼血色。
段揚拿了身旁的傘,撐開擋在顧七頭上,兩人撐傘并肩而行。
程沐也趕忙拿上傘,跟在了他們身後。
傘不大,有些遮不住兩個人,段揚一直把傘朝顧七的方向偏,自己的另一半衣衫都濕透了。
顧七早就察覺到了,隻是沒發話,他微微轉頭瞥了一眼段揚濕透的那隻臂膀。
微微的歎了口氣,顧七帶着無奈的口氣:“段揚,你不欠我什麼。”
三人踏着地上淺淺的水潭,給無聲的夜色,添了幾分道不明的凄涼。
過了許久,段揚低低的聲音才響起,一如既往的認真,嚴肅,他道:“我的命是主上給的。”
顧七沒回他的話,隻是任由他把傘這麼偏着了。
到了房門口,段揚收了傘,顧七看了他一眼,便打算進房了。
跨進門檻,顧七腳步一頓,沒回頭,隻是用低低地聲音對段揚說了句:“你的命從來就不是我給的。”
說完,他便進了房門。
而那句話也如同這秋雨,落進水潭、落進泥土,也落進了段揚心裡。
“段大哥,你還不走嗎?”,程沐在身後叫他。
段揚拿起那把傘,又走進了雨幕裡。
程沐看着他在雨中的背影,也不知道他跟主上剛才說了什麼,這會兒落寞成這樣。
“唉,這些人可真麻煩。”,程沐低道,随即也打開傘,踏着水,追人去了。
“段大哥,你等等我啊!”
翌日清晨。
窗外的雨總算是停了,傅岓磨磨蹭蹭地起了床。
昨夜睡得晚,好在睡得還算安穩,雨後的空氣清新,混着桂花和泥土的味道,傅岓也覺得神清氣爽。
他洗漱完便出了門。
還是那個小丫鬟,傅岓知道了她叫“雲織”。
“雲織,你怎麼一大早就在這兒啊?”,他問。
小姑娘天真地笑了笑,看着他道:“我可是主子特地安排來伺候公子的,當然要恪盡職責。”
真好啊。
你見過哪家屬下,還特地給你配個丫鬟?這不就是明晃晃的監視嗎?
兩人走了幾步,雲織又說:“殿下他們在大廳用早膳,公子要過去嗎?”
“嗯。”,傅岓應了一聲,正好他也餓了。
來到大廳,程沐第一個看到他,立馬朝他揮了揮手,開心地叫道:“傅大哥!”
随後,顧七和段揚也回頭看見了他。
經過那晚莫名其妙的氣氛,傅岓沒敢看顧七,隻朝程沐笑了笑。
等他走過去,他才發現,幾人都沒動筷子,像是特地在等他。
他面子這麼大的嗎?
然而,傅岓很快就發現了更尴尬的事。
一張桌子,隻有顧七的對面還空着。
傅岓:“……”
他還是無奈地坐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