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兩人拜師的第四個年頭。
清風書院書院收徒,但沒有強留弟子在院中的規定,内門弟子可下山曆練。
本是兩年就可以下山,但傅岓和顧南筠被空靜大師多留了兩年。空靜大師雖有意收了兩人為徒,但其實也沒教什麼有用的東西。至少,傅岓是這麼認為的。
“既不念經,教的劍法也是中看不中用。”,傅岓躺在後山涼亭的一塊石頭上,對一旁正在下棋的兩人怨道:“師父啊,憑什麼師兄就可以學殺氣更大的劍法,我隻能學個繡花劍法?”
“您當時就是想收他為徒吧。”,事到如今傅岓總算看透了,當初說要收他為徒的人,看重的其實是附贈的大弟子。
空靜大師看都沒看他這個小徒弟,依舊盯着棋盤,笑道:“你什麼時候下棋赢得了師父,師父自然也可以教你和你師兄一樣的劍法。”
“那我也不是很想學。”,經曆了無數次慘敗後的傅岓已坦然接受自己可能一輩子也學不到那套劍法了。
空靜大師一笑,将自己手中的白棋放回罐中,對眼前的人說:“南筠現在倒是都是想着如何讓為師了?”
“弟子不敢。”,大概是讀書真的修身養性,兩年過去,顧南筠居然比之前還要沉穩,還要無趣。
當真是同學不同獲。
傅岓一溜煙兒從石頭上竄到涼亭,他站在顧南筠身後給人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殷勤道:“下完了?”
随後,他目光一瞥棋盤上的殘局,對空靜大師道:“師父,你又下不赢他,直接放我們下山不就得了?”
空靜大師道:“是走是留本就不是為師說了算,你應當謝謝你師兄。”
畢竟某人為了真正想下山的人,還得思慮着怎樣讓自己的師父輸得不太難看。
傅岓也上道,捶肩捶得更加賣力,對顧南筠道:“謝謝師兄,師兄幸苦。”
想來起初還不樂意屈居人下的人,這會兒已經快把“師兄”二字念成口頭禅了。
最後,空靜大師給了兩人一個建議:“據說南沿戰事已平,你們不妨去那裡看看。”
“是,師父保重身體。”,二人應下離開。
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空靜大師目光微怔。此事因緣已結,以後是何結果,也隻能看兩人的造化了。
從清風書院下山後,傅岓回了一趟家,與傅将軍與甯夫人告别之後,他同顧南筠一同去往了南沿。
南沿在涼朝邊關,途徑一鎮子時,顧南筠救了段揚。
當親眼目睹戰争造成百姓流離失所,傅岓才明白他當初許下的那句“願天下河清海晏”有多難。
心中郁悶,傅岓獨自拿了一壺酒在院中賞月。
不多時,院子裡就多出了另一個人影,顧南筠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将他手中的酒取走了,溫聲問:“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喝酒?”
傅岓手中一空,可能是有些醉了,覺得頭暈。他目光往旁邊一瞥,如果說四年前顧南筠就已經美得讓人挪不開眼,那麼現在更甚。
傅岓心中某種奇怪的心思也并沒有随着兩人四年的朝夕相伴變得平靜,反而越演越烈。
目光落在某人受傷的手臂上,傅岓開了不像玩笑的玩笑話:“送走了?我還以為會纏着你以身相許呢。”
他說的是今日顧南筠救下的少年,也就是段揚。為了救人,顧南筠手臂被劃了一刀。
“你生氣了?”,顧南筠望着眼前的人,眸光裡的情緒在夜色中深邃難辨。
“我生哪門子氣。”,傅岓嘴上說着,心裡想的卻是,救人就算了,還非把自己給弄傷。
“師兄,你把酒還我吧。”,不想談這些事,傅岓朝顧南筠做了個祈求的手勢,又使出那招慣用的撒嬌術。
“……”,顧南筠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隻是說:“别喝了。”
傅岓耍賴無果,隻能動手去搶,顧南筠似是早就料到,側身避讓。
然而,傅岓早就知道這人的軟肋,他叫了一聲:“師兄。”
顧南筠身形一怔,傅岓避開他受傷的手,一把從他手裡奪過了酒壺。
“你那麼喜歡我叫你師兄啊,美人兒。”,傅岓得逞地晃着手裡的酒壺,朝眼前人道:“打架不專心是會吃虧的,師兄。”
說完,他拿着酒壺,轉身走了。
顧南筠盯着人,直到夜色将傅岓的身影完全掩沒,他都還站在原地。
他早就清晰的意識到,他對那人有的不止是同門師兄弟的情誼。少時初見,便已心中動搖。
而經年相知相伴,早就清醒地彌足深陷了。
後來,或許是沿南一行給傅岓帶來了不小影響。從沿南回到玄都後,他竟然兢兢業業開始學起了兵法,還主動跟傅将軍練起了武,行軍打仗。
幾年後,他已經從百姓口中開玩笑的“傅小将軍”變成了真正擔得起“将軍”這個稱呼的“傅少将軍”了。
傅将軍對于兒子的轉變雖然感到驚奇,但也頗為欣慰。
一日,傅府後院,傅辛問身旁的人:“怎麼,去一趟清風書院還真改性了?”
傅岓摘下纏在手上的布條,轉身擺手笑道:“這不等着篡您的位嘛。”
傅辛知道這人又要上哪兒去,朝人扔去一個沙包,恨鐵不成鋼道:“又去找那姓顧的!”
傅岓頭一偏,多次被打的經驗讓他背後長眼似的,手一伸準确無誤地接住了沙包。
“滾滾滾。”,傅将軍隻覺太陽穴突突突地跳,也不知當初讓兩人相識是對還是錯。
“嗒嗒嗒——”,窗戶被人敲響,顧南筠走過去推開了窗。
跟兩人第一次相見時一樣,傅岓懸挂在窗外,手裡拎着兩壺酒,隻是稱呼變了,他笑道:“師兄,一起看星星嗎?”
玄都的夜色不如關外,看着看着,傅岓突然又想到了那日兩人搶酒的情形。
他看向身邊的人,看樣子這次是真醉了,說話也颠三倒四的:“我好想……你一直,要是你……在就好了……我肯定好好保護你。”
傅岓忽然湊近眼前的人,問:“師兄,你有喜歡的人嗎?”
顧南筠目光深長地看着他,沒說話。
“你身上好香啊,桂花味。”,傅岓大抵是已經醉到分不清自己身處何地了,明明是院子裡的桂花開了,他卻覺得那股香味是來自眼前人的身上。
他一點一點湊近顧南筠,把頭抵在了人身上,暈乎乎地笑道:“師兄,你好香啊。”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頸側,顧南筠身體一僵,甚至不敢偏頭去看靠在他身上的人。
“師兄……”,傅岓又叫他。